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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我国西部农村义务教育是教育事业中十分薄弱的环节，在城市家庭选择性消费义务教育的同时，还有许多西部农村地区，尤其农村贫困地区的家庭受教育成本约束不能完成义务教育。据调查显示，2000~2002年，全国平均义务教育完成率只有75%，每年有500万主要集中在农村地区少年儿童没有完成义务教育就离开了学校。义务教育完成率低的地区均集中在经济相对落后的中西部欠发达地区。9年义务教育完成率不足60%的8个省区除海南外全部是西部地区，小学按时毕业率不足85%的11个省区也全部是中西部地区^[1]。我国义务教育完成率低受多种因素影响，农村家庭、尤其贫困农村家庭因为家庭教育负担过重而让孩子辍学是主要影响因素之一。

学界对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的研究比较早。1995年，曾满超考察中国贫困地区甘肃省四个贫困县义务教育的负担情况，发现这四个贫困县家庭教育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10%左右，而家庭教育支出占家庭纯收入的比例则从14.2%~31.2%不等，他还提出把“有一定主观性”的20%作为教育经济负担过重的分界点。此后，20%就被学界广泛引用为衡量教育经济负担程度的标准^[2]。2002年，李文利对广西省和四川省的义务教育阶段居民教育支出进行了研究，发现家庭教育支出分别占家庭总支出和纯收入的13.67%和20.03%^[3]。2005~2006年，河南省某县农村家庭的现金支出结构中，平均40%用于教育支出。该县总的初中教育负担率为10.92%，总的家庭教育支出负担率为23.8%^[4]。以上研究都表明农村家庭教育负担较重。

为了减轻农村地区家庭教育负担，使贫困家庭的孩子都能上学读书，自2006年春季学期开始，我国全部免除西部地区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学杂费，对贫困家庭学生免除提供教科书并补助寄宿生生活费。有学者对免费义务教育后的农村家庭教育负担进行了研究。2006~2007年，根据对四川、湖北两省八县农村地区数据分析，学者统计出四川省农村地区基本教育支出家庭教育负担率平均为9%，而湖北省则为10%，并得出结论：免费教育后，农村地区低收入家庭教育支出在一定程度上仍超出了农户实际的经济承受能力^[5]。

我国西部地区较早实行了免费义务教育政策，该政策如何影响西部农村贫困地区义务教育呢？多大程度减少了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目前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的现状是什么呢？如何更好的减轻农村家庭教育负担，让更多的农村学生享受更好的教育？本研究将通过不同类型农村家庭教育支出结构、近年国家教育政策对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的效应等视角，实证研究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以期政府进一步实施相应政策，使更多农村家庭子女接收更好的教育。

2. 研究方法和数据说明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2009年教育部青年资助项目《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对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的效应》的入户调研。调研选择宁夏两个国家贫困县，即A县和B县为研究对象，两个县是回民聚居县，人均GDP在宁夏整体水平中处于较低的位置。在两个县抽取了四个乡镇，从四个乡镇中共抽取了回族聚居较为集中、较为贫困的20个自然村。访谈了10所乡镇中学和村小的校长和老师。问卷调查248名家长，问卷回收率是100%，有效率是100%。调查的两个核心指标是农村家庭收入和教育支出，调查涉及到三组类型家庭：寄宿生家庭和走读生家庭，低收入家庭和高收入家庭，“助学进城”家庭。除此之外，还调查了近几年出台的农村教育政策，如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和学校布局调整等对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的效应。

调研对象以男性家长为主，占66.67%，大部分是孩子的爸爸，女性家长占33.33%。回族家长居多，占68.43%，汉族家长较少，占31.57%。所调研家庭中人均纯收入为2078.54元。调研对象中大专或大专以上学历的占0.50%，高中(中专、中技、职高)学历占15.35%，初中学历占14.85%，小学、文盲或半文盲占68.32%。所调研家庭的孩子普遍较多，平均3个，主要跟民族地区生育政策宽松有关。上学孩子当中，小学生占41.77%，初中生占58.23%；寄宿生占75.44%，非寄宿生占24.56%。

本研究所谓的家庭教育负担，指家庭教育支出对家庭所造成的经济压力，主要用家庭教育支出负担率来衡量，这是国际上通用的一个衡量方法，主要包括了家庭教育支出在总的家庭支出(或收入)中所占的比例。由于农村家庭对支出费用的计算比较模糊，本项研究用家庭教育支出占纯收入的比重来计算教育负担率。计算教育负担率平均值的公式如下：

式中：P表示是家庭教育支出负担率的平均值，Ei是第i个家庭用于教育的全部支出，Ii是第i个家庭2009年全年纯收入，n为抽样家庭数。

3. 结果分析

3.1. 免费义务教育较大缓解了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

实施免费义务教育政策较大缓解了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让农村家庭有“闲钱”进行自愿性教育支出和校外教育支出，极大地提高了教育投入水平。

3.1.1. 较多农村家庭认为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很大 或较大程度地减轻了其教育负担

有67.51%的家庭认为免费义务教育对其家庭教育负担减轻很大或较大，有32.49%的家庭认为该政策对家庭教育负担减轻不大或没有影响。免费义务教育政策对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的效应与其家庭收入显著相关。与高收入家庭相比，中低收入家庭均认为免费义务教育政策明显减轻了家庭教育负担。据一名乡镇中学老师讲，免费教育前，一开学通常有家长找校长要求减免学费，学生拖欠学费是常事，春季交费还可以，秋季拖欠最厉害，因为农民秋季粮食还没有收上来，免费后，这种现象就没有了。据一位山村回民家长讲，他有三个孩子，家里负担很重，免费教育后，三个孩子上初中都没交学费，还补助活费，家里轻松不少。他还说，不是免费教育，他的两个女儿早就结婚生子了。目前，这两个女儿一个已成为村里唯一的高三生，另一个则刚考上农校。

3.1.2. 免费义务教育促进大部分家长进一步提高教育投入水平

免费义务教育实施后，很多家庭进一步投入教育，主要用于让孩子参加学习辅导班、购买更多课外书和学习用品。有86.8%的家长已经或打算用省下的钱给孩子做其他方面的投入。这些家长表示把钱省下后主要投入到以下项目：选项最多的是让孩子参加学习辅导班，其次是购买更多课外书和更多学习用品，这些选项分别53.10%，49.8%和46%。

3.2. 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依然显重

3.2.1. 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率较高

1) 农村家庭教育支出中在校生活费的比重最高。

从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在教育支出中，农村家庭一年花费在孩子身上的生活费最高，平均为660.40元，其次是租房费、文具、学习资料费和寄宿费，分别为428.42元、285.10元和149.18元，再次是校服费和交通费，分别为98.62元和89.22元。见表1。

2) 农村家庭必要性教育支出是自愿性教育支出的近3倍。

将教育支出划分为自愿性教育支出和必要性支出，除了保险费和租房费，其他费用都是必要性支持。分析结果显示：必要性教育支出(1403.28元)是自愿性教育支出(473.59元)的2.96倍，可见，农村家庭的教育支出主要是必要性教育支出。见表1。

3) 农村家庭校内教育支出是校外支出的2倍多。

将教育支出划分为校内支出和校外支出，除了交通费、保险费和租房费，其他费用都是校内支出，分析结果显示：校内支出(1314.06元)是校外支出(562.81元)的2倍多，可见，农村家庭教育支出主要是校内支出。见表1。

4) 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率是24.85%。

以家庭教育支出与家庭纯收入比例计算教育负担率，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率是24.85%；以家庭教育支出与家庭总支出比例计算教育负担率，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率是18.59%。由于农民家长容易夸大教育花费，而少说实际收入，所以教育负担的估算结果可能向上偏差。

5) 六成多农村家长仍然感到教育负担很重或较重。

农村家庭认为家庭教育负担很重的有21.3%，比较重的有46.7%，一般重的有24.0%，比较轻或没有

表1. 农村家庭教育支出构成

的占8%。低、中、高收入家庭认为教育负担很重的比例均较高，有22.57%的高收入家庭认为目前教育负担很重，中等收入家庭这一比例为21.28%，低收入家庭这一比例为19.86%。高、中收入家庭也感到家庭教育负担重，这主要是因为中、高收入家庭比低收入家庭进行了更多的选择性教育投入，尤其如租房费。

3.2.2. 农村贫困地区寄宿生家庭的教育负担尤其显重

1) 寄宿生家庭的教育支出明显高于走读生家庭，家庭教育负担尤其显重。

由于民族地区多处于偏远山区，学生居住比较分散。为了提高办学效益，所调研县政府进行了较大力度的布局调整，山区学生因此离开原居住地，到几公里或几十公里以外的学校寄宿。寄宿后将会给农村家庭增加一系列必要教育开支，如寄宿费、在校生活费和交通费等。经t检验发现，有寄宿生家庭和无寄宿生家庭的教育支出差异显著，寄宿生家庭的教育支出是走读生家庭的1.69倍。寄宿生家庭的教育支出高于走读生家庭，主要体现在学校生活费、寄宿费和交通费。寄宿生家庭的在校生活费为737.63元，走读生家庭为199.66元；寄宿生家庭的交通费为101.38元，走读生家庭为16.72元。寄宿生家庭的住宿费为172.10元，走读生家庭为12.41元。见表2。

寄宿生家庭和走读生家庭教育负担差异显著，寄宿生家庭的教育负担显著高于走读生家庭。寄宿生家庭的教育负担率为31.44%，走读生家庭的教育负担率为16.82%¹。见表3。

2) 国家规定的寄宿生生活补助没有从根本上缓解民族地区家庭的教育负担。

自从2005年春天开始，所调研地开始实施“两免一补”政策，所有农村户籍学生都免学杂费、书本费，同时对年人均收入880元以下的家庭给予寄宿生活补助费，初中生补助750元/年，小学生补助500元/年。免费教育政策实施后，虽然免去了学杂费，补助了生活费，但是，由于寄宿相应带来的在校生活费和交通费占农村家庭教育支出很大比例，该类家庭的教育负担仍然没有得到缓解。调查数据显示，有61.4%的家庭认为寄宿生活费不太够用，有31.8%的家庭认为不够用，仅有6.8%的家庭认为够用。在访谈中，多名家长认为一年需要补助1200元，才能满足孩子在校伙食等生活需求，才能从根本上缓解学生寄宿给家庭带来的经济负担。

3.2.3. 农村低收入家庭教育负担明显高于高、中收入家庭

根据收入的差异这两大类里面又可分为三类，即高收入者、中等收入者及低收入者。在西方国家低收入群体是指收入低于社会平均收入二分之一的群体。而在我国一般把贫困线以下的社会成员视为低收入者，把收入超过社会平均水平2倍以上的社会成员视为高收入者^[6]。根据所调研县的实际情况，本文将人均收入为1039.27元以下的家庭，即低于平均收入一半的的家庭划分为低收入家庭，人均收入为1038.78到3177.81元的家庭划分为中等收入家庭，3177.81元以上的家庭，即收入超过平均水平1.5倍的家庭划分为高收入家庭。

1) 低收入家庭教育负担率明显高于高、中收入家庭。

高收入家庭的教育总支出显著高于中、低等收入家庭，而且中等收入家庭的教育总支出又显著高于低等收入家庭。高、中收入家庭教育支出是分别是低收入家庭的2.13倍和1.74倍。三种家庭教育负担率差异显著。其中，低收入家庭教育负担率显著高于高、中收入家庭。低收入家庭教育负担率最高，为30.58%，其次是高收入家庭，为21.88%，中等收入家庭教育负担率最低，为14.09%。低收入家庭教育负担率分别比高、中收入家庭教育负担率高8.7个百分点和16.49个百分点。见表4。

2) 高收入家庭给孩子投入较多学习资料费、在校生活费和租房费。

高收入家庭的文具、学习资料费和作业本费显著高于低收入家庭，分别是低收入家庭的1.39倍、1.55倍。高、中收入家庭的在校生活费显著高于低收入家庭，分别是低收入家庭的1.49倍和1.53倍。低收入家庭的租房费显著低于其他两个家庭，高收入家庭的租房费是低收入家庭的36.75倍，中等收入家庭的租房费是低收入家庭的11.28倍。这表明较多家庭经济条件稍好的农村家庭(包括中等收入家庭)在城市周边租房供孩子读书，从而付出了较高的租房费。见表5。

表2. 寄宿生家庭和走读生家庭教育支出t检验

表3. 寄宿生家庭和走读生家庭教育负担t检验

表4. 不同收入家庭教育负担方差分析

表5. 不同收入家庭教育支出方差分析

3.3. “助学进城”正在成为影响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的主要因素

3.3.1. 农村家庭带孩子进城租房上学已经逐渐成为普通现象

农村家庭对目前教育质量的评价偏低，估算结果显示，有67.6%的家长对农村学校的评价是一般、不满意或很不满意。由于农村家庭对教育质量不满意，出现了严重的择校现象，一大批农村中小学生进城求学。在课题组所调研的一个村子，近60%的家长租房陪孩子在城里上学，农忙时返回种地。即使仍然留在村里的家庭也正在打算将孩子送到城里读书。在您近期是否打算将孩子送到城市或县城读书的问题里，有69%的家长打算将孩子送到城里读书。学生进城带动大批农民进城助学谋生，大批农村家庭举家迁移到县城周边，租房打工供养孩子读书。据统计，本课题所调研的B县新增城镇居民中每10户中就有8户是因为孩子进城读书。

3.3.2. “助学进城”极大地增加了农村家庭教育负担

由于城乡教育差距过大，农村家庭助学迁移到城里，通过自身支付教育成本补偿城乡教育差距，避免教育不均衡给下一代带来不平等。据调研显示，在城里读书比在当地农村读书高出几十倍的教育开支。农村家长不但要承担50~100元/月的租房费，还要承担平均2000元/年左右的转学费，几百元不等的往返交通费，在城里上学住宿生活补助费没有，或仅有一点。城里上学花费那么多，为什么农村家庭还要将孩子送到城里读书呢？在访谈中发现，农村家庭普遍认为，“农村学校教育太差，和城里根本比不成。”“我们这一辈人已经不行了，不能让下一辈人跟我们一样。”所调研农村学校教育质量较差，学生厌学普遍，初中辍学率平均达到30%。为了让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农村家长不惜拿出所有积蓄，即使借钱也要把孩子送到城里读书。

4. 研究结论和政策建议

实施免费义务教育政策较大缓解了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让部分农村家庭有“闲钱”进行自愿性教育支出和校外教育支出，较大地提高了教育投入水平。但是，农村家庭的教育支出主要体现为必要性支出和校内支出。在农村家庭教育支出中，必要性教育支出是自愿性教育支出的近3倍，校内教育支出是校外支出的2倍多。

农村贫困地区家庭义务教育阶段负担仍然显重，有近七成的农村家庭感到教育负担很重或较重，农村贫困地区寄宿生家庭的教育负担尤其显重。合乡并镇、撤点并校增加了寄宿生数，寄宿给农村家庭增加一系列必要教育开支，如寄宿费、在校生活费和交通费等。国家规定的寄宿生生活补助并没有缓解寄宿生家庭的教育负担。国家需要在农村贫困地区进一步加大免费和寄宿生补助力度，即进一步免除学生学习材料费、交通费和校服费等，加大寄宿生在校生活补助费，进一步减轻农村贫困地区家庭教育负担。

农村家庭“助学进城”已经逐渐成为普通现象，极大地增加了农村家庭教育负担。由于城乡教育差距过大，农村家庭不满意当地村小和乡镇中学提供的教育，许多农村家庭放弃免费义务教育，助学迁移到城里，通过自身支付教育成本补偿城乡教育差距，避免教育不均衡给下一代带来新的不平等。“助学进城”实属农村家庭无奈选择，而农村教育质量低下是农村家庭“助学进城”的根本原因，“助学进城”给农村家庭增加了很大的教育负担，政府亟待加快提高农村贫困地区教育质量，尽快缩小城乡教育差距，防止教育不均衡产生的成本过多地转嫁给农村家庭。

参考文献 (References)

[1]       沈百福, 王红. 我国义务教育完成率和经费问题分析[URL], 2003. http://www.edu.cn/zong_he_199/20060323/t20060323_83365.shtml

[2]       曾满超等主编. 教育政策的经济学分析[M].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0: 7-9.

[3]       李文利. 我国农村居民教育支出入户调查的实证研究[J]. 当代教育论坛, 2006, 5(1): 12-17.

[4]       黄超英. 河南某县农村家庭教育负担实证研究[J]. 上海教育科研, 2007, 8(6): 24-27.

[5]       张瑛, 路宏. 农村家庭义务教育支出与负担实证分析研究[J]. 中国农业教育, 2007, 7(3): 5-8.

[6]       王开玉. 中国中等收入者研究[M].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6: 8-11.

NOTES

¹下面均以家庭教育支出与纯收入的比值计算家庭教育负担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