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重庆

收稿日期：2022年11月25日；录用日期：2023年1月6日；发布日期：2023年1月17日

摘要

近年来，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以更突出的态势呈现。留守儿童在焦虑、抑郁、攻击等心理健康方面的系列风险也显现出叠加性、连锁性、持久性的特征。同伴关系是留守儿童成长发展的重要背景，同伴信任水平可能影响着留守儿童攻击性的形成及行为化。本文通过综述过往研究，探讨留守儿童在同伴信任方面的现状、同伴信任对攻击性的可能影响机制及其他影响二者关系的因素，从而为有针对性地干预留守儿童的攻击行为、促进留守儿童的健康发展提供一定理论依据。

关键词

同伴信任，攻击性，留守儿童

The Effect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Peer Trust on the Aggression

Meimei Liu

School of Policy and Administration, Chongqing University, Chongqing

Received: Nov. 25^th, 2022; accepted: Jan. 6^th, 2023; published: Jan. 17^th, 2023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urbanization in China, the mental health problem of left-behind children has become more prominent. The risks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mental health such as anxiety, depression and aggression show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uperposition, linkage and persistence. Peer relationship is an important background for the development of left-behind children, and the level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peer trust may has a profound effect on the formation and behavioral transformation of aggression. By reviewing previous studies,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status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peer trust, the possibl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peer trust on aggression and other factors affec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The study is expected to provide some theoretical evidence for targeted intervention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aggression, and thus promoting the positive development of left-behind children.

Keywords:Peer Trust, Aggression, Left-Behind Children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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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我国工业化、城市化迅速发展，农村劳动力纷纷进城务工，“留守儿童”这一特殊的未成年人群体随之产生。近年，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也成为心理学研究的焦点。现有研究大多采用调查问卷的方法检验父母外出务工对儿童心理发展的影响，多数研究倾向于认为父母亲情相对缺失的不利处境使留守儿童出现内化问题或外化行为问题的危险性增加，如留守儿童往往比非留守儿童表现出更高的攻击性(高峰强等，2016；郝文等，2020)。

攻击性是个体发起攻击行为的内部心理特征，表现为对他人的有意伤害或侵犯行为(林崇德等，2003)。攻击行为不仅影响儿童自身的心理健康发展，也给其他个体造成身心伤害，容易发展成暴力犯罪行为，具有一定的社会危害性(吴燕等，2022)。研究指出，儿童攻击行为总是发生在一定的同伴交往背景中，同伴信任较低的儿童更容易发起攻击(Rotenberg et al., 2021)。

同伴信任是儿童对于同伴可信度的一种概括化期望，在同伴关系的建立与维护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Rotter, 1971)。同伴是个体成长发展的重要背景，随着年龄渐长，儿童对父母的依赖逐渐降低，同伴关系对其影响则日益增强。留守儿童由于缺少父母的情感关爱，因此在人际交往方面更早地从以父母为中心转向为以同伴为中心，同伴成为留守儿童满足社会交往需要、获得社会支持和实现积极发展的重要源泉(赵景欣等，2013)，良好的同伴信任对其心理健康发展具有积极意义。如果留守儿童可以维系和同伴相互信任的良好关系，从同伴处获得理解、接纳和支持，并在遭遇困难时获得同伴的关心和帮助，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冲父母关爱缺失留下的负面影响，减少攻击的发生，促进其心理健康发展。

然而，当前尚未见到同伴信任和攻击性关系的系统研究，更缺少针对留守儿童群体同伴信任对攻击性影响的研究文献。鉴于留守儿童攻击性问题较为严峻以及同伴信任对该群体心理健康发展的重要作用，有必要对留守儿童同伴信任状况及其对攻击性的影响进行深入探讨。

2. 留守儿童同伴信任的现状及影响因素

儿童同伴信任是在儿童同伴交往背景下的一种信任，可以界定为儿童对同伴的可信度的概括化期望(Rotter, 1967)。留守儿童处于个体成长发育的关键时期，亲情相对缺失的处境使其既无法感受父母情感上的支持、呵护以及行为上的监督约束，更无法在父母的引导和帮助下进行思想认识及价值观念的塑造，其信任的发展可能受到较大影响。儿童时期信任主要强调对他人言行的信心、对他人将会履行的承诺、可靠性、责任感、可信赖性、保密性的期望，以及从对这些变量的交流中产生的安全感(Rotenberg, Fox et al., 2005)。在成长发展过程中，儿童主要通过持续地观察、感知家庭生活、社会交往以及媒体传递，构建内在的信任品质(李亚真，孙双华，2017)。实证研究指出，非留守儿童对父母和他人的信任明显高于留守儿童(谭力等，2009)，这种差异可能缘于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的家庭功能状况的显著区别。目前，实验研究检验了家庭背景、年龄等因素会对儿童信任水平产生影响。理论研究指出，受到父母更多关注的儿童，由于诉求得到较好回应，因而会具备更高的安全感、自信和竞争力，这可能促使他们形成对他人更高水平的信任(杨晓兰等，2020)。非留守儿童在和谐稳固的家庭氛围下成长，享受父母完整的关怀和陪伴能从家庭中获取更多的信任和支持，体验到的安全感更强，其在人际交往中会将这种与父母的相处模式延伸到同伴关系等人际关系上；而留守儿童由于父母长期在外而经历“情感剥夺”，明显缺少父母关爱，不得不与其他亲戚一同生活，缺乏安全感，家庭亲密度欠缺，从而导致了较低的人际信任水平，在同伴交往中表现出更多的不信任。因此可以推测家庭的情感交流和保护功能弱化影响了留守儿童的人际信任，尤其是同伴信任的形成。

此外，多数研究揭示了个体信任水平会受到父母信任水平的影响，信任的代际传递作用不容忽视。基于人类发展的生态学理论，儿童直接接触的家庭这一微观生态环境将对儿童信任态度的形成产生特殊影响，父母和孩子的信任态度存在很强的正相关性，且即使是在信任水平较低的社会环境中，通过家庭文化传递仍然可以形成较高信任水平(刘靖，毛学峰，2021)。留守儿童的父母务工在外因为社会经济地位等因素，会遭受更多的歧视，信任水平偏低，对留守儿童信任的塑造造成较大影响。

个体信任品质除了受到家庭和成长的外在环境共同影响，还被指出与个体的自尊水平存在联系(孙月等，2020；刘靖，毛学峰，2021)。过往研究指出，在父母缺位的成长环境中，留守儿童极易形成孤僻自卑、缺乏自信等性格特点，阻碍自尊的发展，其自尊发展水平明显低于普通儿童(马向真等，2015)，其对同伴的信任程度也相对更低。

3. 同伴信任对留守儿童攻击性的影响

3.1. 研究回顾

根据过往研究，攻击性可以界定为个体发起攻击行为的内部心理特征，是存在于人格中对他人产生攻击行为的内在可能性，在得不到合理控制或宣泄的情况下将转变为对他人的有意伤害或侵犯行为(林崇德等，2003)。信任不仅对个体心理发展影响深远，未能形成良好的信任品质与儿童的攻击等外化问题行为甚至是犯罪存在密切关联。信任水平越高，整体的攻击行为也会减少(Cadenhead & Richman, 1996)，如调查显示，问题青少年通常面临着人际关系不良的问题，这种人际交往困境往往是由于缺乏良好的人际信任；男性青少年犯和男性服刑人员的人际信任水平较低，犯罪青少年的人际信任水平显著低于守法青少年(李亚真，孙双华，2017)。

同伴信任主要影响儿童与同伴交往中的社会行为，同伴信任水平高的儿童会有更多的合作行为和分享行为，更多的助人行为，也更愿意和同伴一起游戏(Wentzel, 1991; Rotenberg et al., 2014)。相反，信任水平低的儿童由于认为他人是不可信的，因而会以不信任的行为方式(如攻击、退缩和说谎)去对待同伴(Rotter, 1980)。Rotenberg等人(2021)的研究揭示了同伴信任与攻击性的关系，信任度低的青少年表现出更多对他人的敌对意图、报复、愤怒，以及对现有同伴关系的批判性评价。

3.2. 理论模型

过去研究从微观视角切入，构建理论模型，揭示了信任和攻击性的可能关联。社会信息加工模型(RIP)和一般攻击模型(GAM)强调了知识结构对攻击行为产生的信息加工阶段的影响。人际信任危机通过父母代际传递、媒体传播等动态互动过程，促使儿童形成有关人际信任的潜在知识结构。这种动态过程的反复出现导致了人际信任知识结构的强化，可能增强个体的内隐攻击性，且知识结构与知觉偏见、态度及行为相关，长期可能导致个体攻击性人格的增强，从而攻击行为增多(李亚真，孙双华，2017)。

根据前文综述，留守儿童由于家庭功能差异、信任代际传递、自尊等原因，人际交往方面对他人信任水平较低，在同伴交往中对同伴信任不足。这些留守儿童在心理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有关同伴信任的知识结构，以及当前人际信任危机作为知识经验的一部分，共同影响着留守儿童攻击性的形成及行为化。

从信任建立过程的视角来看，动态信任理论模型解释了同伴信任对个体攻击性的可能影响。Zand (1972)动态信任模型揭示了人际信任是通过一个循环的、相互加强的过程来发展的，这个过程始于个体对他人的行为的期望。如果个体预期他人是值得信任的，会进行更多的自我表露，接受他人带来的影响，放松自我控制。而他人感知到个体的信任后，也会倾向于以相似的信任行为(如自我表露等)对待个体。这种相互的动态过程强化了一个人最初的信任期望，人际信任也会不断建立起来。相反，个体如果预期他人是不可信的，容易采取攻击等不信任行为。留守儿童由于社会经济地位等原因往往体会到更多的歧视，且自身在成长中也面临着许多外在不利因素的影响，因而歧视知觉偏高，信任知觉偏低(苏志强等，2015)，他们在人际交往中更容易秉持“先入为主”的不信任态度，成为人际关系中猜忌和冲突的导火索，诱发进一步的攻击行为。

4. 影响同伴信任与留守儿童攻击性关系的因素

4.1. 社会排斥

社会排斥(social exclusion)指的是个体被他人、团体排斥或拒绝，从而使得个人的归属需求和关系需求受到阻碍的现象。根据需要归属理论，社会排斥促进攻击性，实验证据也表明，社会排斥和攻击行为之间具有因果关系(Ren et al., 2018)。而人际信任在社会排斥和攻击行为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可以有效缓解社会排斥所导致的攻击行为(Twenge et al., 2007)。根据一般攻击模型，这可能是由于社会遭遇进一步强化个体关于人际信任的知识结构，继而影响个体的攻击性。

通过分析，社会排斥还可能加强信任对于攻击性的影响。Rotenberg和Boulton (2012)认为，个体的人际信任是社会重新联结的一个调节者，人际信任水平越高，社会脱离程度越低。相比非留守儿童，留守儿童其人际信任水平普遍偏低(谭力等，2009)，原始的社会脱离程度就高于他人，在经受其他人的忽视、拒绝等排斥之后，会加重对社会关系期待的不满足，诱发出社交焦虑、攻击性等一系列问题(贾彦茹等，2019)。在同伴交往中感知到被社会排斥的留守儿童可能在学业和社交方面处于劣势，产生强烈孤独感以及抑郁、焦虑和愤怒等负面情绪，进一步导致攻击行为等极端外化问题，成为留守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威胁(Arslan, 2017)。

4.2. 愤怒和自卑感

根据一般攻击模型，人际信任通过影响处于情境中的个体的内部状态，即情绪、认知、唤醒三个方面的作用，再经过个体的评估与决策，最终导致攻击行为(Anderson & Bushman, 2002)。愤怒被视为攻击行为的一个主要风险因素，愤怒的个体会更频繁地对各种刺激做出攻击性反应(Wang et al., 2018)。当留守儿童感知到来自同伴在态度或行为等方面的歧视，需求满足受阻时，引发愤怒等高唤起类情绪，这种愤怒的体验将导致攻击行为。愤怒还可能反向影响留守儿童的信任水平，研究证实冲动和愤怒等特质被视为影响儿童人际信任的重要因素，这些因素可能会使儿童在认知层面的沟通变得更加困难，从而降低对他人的信任(Talia et al., 2021)。

个体的自卑感是攻击产生的原因之一。自卑理论提出，攻击始于一种自卑感，这种自卑感源于童年时期的排斥和羞辱的不利经历；Rosenberg的社会联结理论则认为，自卑削弱了社会联系，降低了一个人的行为与社会规范的一致性，从而导致攻击性水平的增加；实证研究也佐证了，自卑感对攻击性的影响在留守儿童群体上表现更为突出(Zhang et al., 2020)。留守儿童生活中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缺少父母关爱，许多儿童因此变得敏感和自卑，不仅在意别人看法，也对自己失去信心，并伴随有委屈、无助、忧虑等负性情感体验(范兴华等，2018)，对留守儿童归属感的满足造成较大威胁。社交重构假设认为，当归属需要受到损害时，个体会更加积极地寻求社会支持，通过建立新的社会联结弥补归属感缺失。然而遭受社会排斥的个体在人际交往中却表现出矛盾的态度：一方面渴望通过合作建立人际联系，满足自身的归属需要；另一方面又显露出较高的拒绝敏感性、沮丧和怨恨，表现为对他人的攻击性，以极力避免再次受到排斥(Adams & Tyler, 2020; Stenseng et al., 2014)。

留守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形成了人际并不可信的知识结构，当其处于同伴拒绝、同伴排斥或受激惹情境中时，易引发愤怒情绪和自卑感，启动信任及受信任知觉判断，发出攻击行为。

5. 未来研究展望

综合对前人文献的分析可以得知：当前，部分研究揭示了信任和攻击性的关联，但尚未成系统研究。后续研究可以通过问卷调查探究同伴信任对留守儿童攻击性作用的具体机制，或通过实验验证二者的因果关系。同时，由于儿童的信任处于不断的发展过程中，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同伴信任具有差异性，对攻击性的影响存在区别，后续研究可以考虑在年龄和性别上细化留守儿童同伴信任对攻击性的影响或是通过纵向研究验证影响效应的变化。

攻击是留守儿童值得关注问题行为之一，家庭、学校和社会应重视并加强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和教育，后续干预可以更多关注同伴信任给留守儿童带来的积极心理影响，将同伴信任作为改善攻击行为的切入点。

文章引用

刘枚枚. 留守儿童的同伴信任对攻击性的影响
The Effect of Left-Behind Children’s Peer Trust on the Aggression[J]. 心理学进展, 2023, 13(01): 85-90. https://doi.org/10.12677/AP.2023.131012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