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向南，武玉莲

天津大学外国语言与文学学院，天津

收稿日期：2022年2月27日；录用日期：2022年3月23日；发布日期：2022年3月30日

摘要

外交委婉语是外交场合中的一种独特的语言现象和修辞方式，也是中国外交语言的一贯风格和鲜明特点。主要围绕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中方发言内容，结合实例归纳总结了外交委婉语在词汇、句法、修辞三个层面的具体表现形式；根据现场口译员的翻译文本，通过分析语料，分析了直译、意译和词义增减三种外交委婉语的口译策略；简要讨论了译员在汉英口译过程中的委婉性表达，为外交场合中委婉语的使用和翻译提供参考。

关键词

外交委婉语，语料分析，口译策略，口译委婉性表达

The Use and Interpreting Strategies of Euphemisms in Diplomatic Occasions

—Taking the Chinese-English Interpretation in the High-Level Strategic Dialogu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as an Example

Xiangnan Hao, Yulian W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Received: Feb. 27^th, 2022; accepted: Mar. 23^rd, 2022; published: Mar. 30^th, 2022

ABSTRACT

Diplomatic euphemism is a unique linguistic and rhetorical phenomenon in diplomatic occasions, and it is also the consistent style and distinctive feature of Chinese diplomatic language. Focusing on the content of the Chinese side’s speech in the high-level strategic dialogu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this paper summarized the concrete demonstrations of diplomatic euphemisms at the lexical, syntactic and rhetorical levels through some examples. This paper analyzed the three kinds of interpreting strategies of diplomatic euphemisms: literal translation, free translation and semantic addition and subtraction. Besides, it briefly discussed the euphemistic expressions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English interpretation by the interpreters. The paper helps to provide references for the use and interpretation of euphemisms in diplomatic occasions.

Keywords:Diplomatic Euphemism, Corpus Analysis, Interpreting Strategies, The Euphemistic Expressions by the Interpreters

Copyright © 2022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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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外交活动是国家之间相互交流、进行合作和博弈的重要渠道，更是一国表达政治立场、展示国家力量、塑造国家形象的重要方式。然而，由于各国之间的社会制度、文化传统、内外政策等方面存在差异，在涉及国家之间的敏感问题时，外交人员往往会使用委婉语来传递信息，以便避免矛盾，留有回旋余地 [1]。国内对于外交委婉语的研究，主要局限于对其的语言构成分析、语用分析、语境顺应性研究，以及礼貌原则下的外交委婉语的研究等 [2]。马莉和胡王娟分析了外交场合中不同形式的“委婉”表达，结合实例，运用语用学探讨了政治外交委婉语的语用策略 [3]。杨明星和王钇繁认为，在外交场合委婉语主要通过模糊化和替代法两种方式构建而成，揭示了外交委婉语与外交语境的内在逻辑关系，还通过利奇“礼貌原则”重点分析了外交委婉语的话语功能和语用效果 [4]。外交口译作为外交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跨文化交际的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5]。对于外交口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外交口译历史特征、外交口译员的角色 [6]、口译策略等方面。宋雨纯从功能对等理论视角对外交委婉语的汉英口译进行了分析研究 [7]。柴柏松在目的论指导下，结合外交口译特点，总结出以精确译模糊和以模糊译模糊的翻译策略 [8]。这些文献对外交委婉语的表现形式和口译翻译策略进行了阐述，但不够细致全面，且未与汉英口译中译员的委婉性表达进行区分。本文以中美高层战略对话汉英口译为例，对以上几方面内容进行学习探讨。

2. 事件回顾

2021年3月18日~19日，中美高层战略对话在美国安克雷奇举行，与会双方主要成员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Blinken)、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Jake·Sullivan)。如此高规格的外交场合，开场一般是寒暄和礼貌性问候，但结果却出现了针尖对麦芒的局面。美方代表不仅严重超时，还率先发难、挑起争端。杨洁篪主任毫不示弱，严正阐明我方立场；王毅部长也对美方的无理言行进行了回应。

3. 外交委婉语的表现形式

外交委婉语是外交话语实践中一种独特的语言现象和修辞方式，也是中国外交话语构建的历史传统和特有风格。综合分析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中方发言人通过使用外交委婉语，对语义的程度和强度进行修正，既体现了“礼貌原则”，又维护了大国形象，值得认真分析研究。

3.1. 词汇层面

3.1.1. 模糊词语

例1：我们希望这次对话将是真诚的、坦率的。

例2：世界上一些国家发动的战争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

在外交场合中，外交人员通常使用“真诚、坦率”等形容词来评价会晤情况，实则暗示的是，虽然双方存在较大的分歧，但能够进行开诚布公的交流。对于一些尖锐或者暂时没有达成共识的话题，外交人员通常釆用模糊语的表达来实现点到为止或者避而不谈的效果 [9]。在某些外交场合，若明确地指出某国的名称、某人的身份，或是明确地指明某件事，会造成尴尬的局面。因此使用“一些国家”、“相关人员”等代词，可以避免这类麻烦。此外，表示不明确具体数量的数量词也是模糊词语的一种，从而使数量意义有浮动空间，简洁明了，提高了语言表达效率。

3.1.2. 模糊限制语

例3：我认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不承认美国所倡导的普世价值，不承认美国的意见可以代表国际舆论，不承认少数人制定的规则将成为国际秩序的基础。

例4：而中国方面，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我们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例句中，“绝大多数”这一表示范围的模糊限制语，既反映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心声，也避免了过于绝对，保证了信息的可靠性与外交语言的严谨性。“长足的进步”这一表示程度的模糊限制语，是对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伟大历史性成就”做出的调整，使原意接近真实情况的同时，弱化了表达效果，委婉谦逊地进行了自我评价。

3.2. 句法层面

3.2.1. 间接缓和型表述方式

例5：绝大多数在华美国企业都表示，中国的商业环境很好，没有人强迫他们留在中国。他们看到了中国市场带来的利润，也看到了巨大的机遇。这就是他们留在中国的原因。

例6：刚刚美国谈到和欧洲合作登陆其他星球，但是如果美国愿意和我们进行类似的合作，中国是欢迎的。

例7：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待客之道，我们不知道这是否是美国为了在与中国打交道时获得一些优势而做出的决定。

间接缓和型表述方式是指发言人引用第三方的看法、观点或假设条件来间接发表意见，使自己的表达更加客观、更有说服力，同时减少自身应付的责任 [10]。例句中，通过转述“在华美国企业”的观点，客观地强调了中美双方加强沟通、管控分歧、扩大合作的重要性和可能性。通过假设条件，间接地反映了造成双方关系紧张的责任在于美方的敌视对抗与“零和博弈”，而中方所持的则是开放和合作的态度。此外，该表述方式还常使用否定句式 [11]，达到正话反说的效果。“正话反说”是外交活动中的一种言辞策略 [12]。例句中，“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待客之道”、“我们不知道……”相比于“你方的做法很无礼冒犯”，措辞委婉地表达了发言人的批评态度。

3.2.2. 焦点回避型表述方式

例8：关于网络攻击，我想说的是，无论是发动网络攻击的能力，还是可以部署的技术，美国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你不能把这个问题归咎于别人。

例9：所以不要轻易给别人扣上胁迫的帽子。到底是谁在胁迫谁？我认为历史、世界人民将得出自己的结论。

例10：近年来，中国的正当权益受到公然压制，中美关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严重困难时期。

焦点回避型表述方式是指发言人通过转移话题、将某些话题推给对方自己或者第三方的方式来阐述事实，从而避免矛盾 [10]。例句中，在讨论“网络攻击”问题时，没有直接就具体事件或技术手段进行反驳，而是话锋一转，突出美方在该领域的领先地位，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无端指责。在讨论“胁迫”问题时，没有直接说是美方在胁迫其他国家，而是说“历史、世界人民将得出自己的结论”，在避免直接冲突的同时，也阐明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和“公道自在人心”道理。此外，该表述方式还常使用被动句式 [11]，顾忌各方感受，避免正面提及动作的施与者。通常情况下，在被动句式中，动作的承受者有着不愉快的体验或情绪，通过强调承受者，委婉地表达对动作施与者的批评指责。

3.3. 修辞层面

3.3.1. 隐喻

例11：自从几十年前我们两国在交往中打破坚冰以来，中美两国共同取得了很多成就。这是两国有识之士共同努力的结果。

例12：安克雷奇是连接中美两国航线的中点，可以说是中美交往的“加油站”。这也是中美两国可以相向而行的交汇点。

隐喻是指借助两种事物或现象的相似特征，通过联想将一种事物的特征转移到另一种事物上，从而加深对方对问题的理解。这里的“打破坚冰”、和“加油站”都是比喻性的表达。“坚冰”本是对自然状况的描述，“加油站”则是日常生活用语，在外交场合中，它们都是用来比喻性地指代国家之间的关系，非常形象、生动、准确。如此具有感情色彩的表达可以在紧张的外交局面中起到缓和矛盾、协调紧张关系的作用。

3.3.2. 反问

例13：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吗？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精心安排的吗？这就是你希望进行对话的方式吗？

例14：难道我们吃洋人的苦头还少吗？难道被外国围堵的时间还短吗？

反问是用疑问句来表示肯定或否定的一种修辞手段。对于一些敏感或者有争议的问题，发言人一般不会对其进行直接的评论或反驳，而是采用反问句的形式，引起对方的注意、反思，引发听众的判断和思考，具有比较强烈的感情色彩。

3.3.3. 引用

例15：中美贸易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我们应该再上一层楼。

例16：如果仅仅是因为是你们的盟友，你们就会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曲直，就要袒护他们的一些错误，那恐怕这个国际关系就很难正常地发展了。

引用是指借用名言警句、谚语俗语、名人事迹、名著典故等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态度或阐述自己的观点、见解。例句中，“更上一层楼”出自《登鹳雀楼》，意思是希望双方的合作事业取得更多成就，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表达的是一种积极的态度和立场。而“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曲直”出自《诗·大雅·桑柔》，意思是态度蛮横无理，不问是非缘由，不讲道理，一般用来斥责他人，表达的是一种贬义的态度。

4. 外交委婉语的口译策略分析

根据中美高层战略对话现场口译员的翻译文本，通过分析语料，发现译员在翻译发言人用到的外交委婉语时，主要采用了以下几种策略。

4.1. 直译

例17：在一些地区问题上，我认为问题在于美国的长臂管辖和压迫，美国通过武力或金融霸权，把国家安全的触角伸得过长，这给正常的贸易活动制造了障碍。

译文：And on some regional issues, I think the problem is that the United States has exercised long-arm jurisdiction and suppression and overstretched the national security through the use of force or financial hegemony.

例18：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待客之道，我们不知道这是否是美国为了在与中国打交道时获得一些优势而做出的决定。

译文：This is not supposed to be the way one should welcome his guests, and we wonder if this is a decision made by the United States to try to gain some advantage in dealing with China.

4.2. 意译

例19：如果仅仅是因为是你们的盟友，你们就会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曲直，就要袒护他们的一些错误，那恐怕这个国际关系就很难正常地发展了。

译文：If the United States would indiscriminately protest and speak up for those countries just because they are your allies or partners, we believe for the long term, then it will be very difficult for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o develop properly.

例20：但这肯定是打错了算盘，反映了美国内部的虚弱和无力。

译文：But certainly this is miscalculated and only reflects the vulnerability and weakness inside the United States.

译员在翻译“不分青红皂白、是非曲直”时，直接处理为“indiscriminately”，其意思为“without careful judgement”，既准确地传达出了原文意思，同时做到了语言精简 [6]。“如意算盘”出自《官场现形记》第四十四回，比喻从主观愿望出发，只从好的一面着想和打算。译员在翻译“打错了算盘”时，没有使用“算盘”这一对方不易理解的概念，而是直接处理为“miscalculated”，对文化意味浓厚的信息进行了灵活处理，很好地对源语进行了阐释。由此可见，意译的翻译策略主要用于对名言警句、谚语俗语等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当中。

4.3. 词义增减

例21：难道我们吃洋人的苦头还少吗？难道被外国围堵的时间还短吗？

译文：So have the Chinese people not suffered enough in the past from the foreign countries? Well, at times I have not been sure since China started being encircled by the foreign countries.

例22：美国通过武力或金融霸权，把国家安全的触角伸得过长，这给正常的贸易活动制造了障碍。

译文：The United States has overstretched the national security through the use of force or financial hegemony.

译员在翻译“我们吃洋人的苦头还少吗”时，添加了“in the past”这个时间状语，补充了原文未提及的中国近代史特定历史背景，进而强调中国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国家，实现了自立自强。译员在翻译“国家安全的触角”时，只保留了“国家安全”，而删减了“触角”的表达，这是因为译文中的“overstretch”一词已经蕴含了“触角”的意义，从而使语言更加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5. 汉英口译过程中的委婉性表达

在汉英口译过程中，译员在翻译发言人用到的委婉语的同时，也会根据发言人的语言、手势、情绪等因素进行灵活处理，用到一些委婉性的表达，以缓解紧张氛围，避免激化矛盾。外交委婉语的主体是发言人，而口译中委婉性表达的主体是译员。二者不仅在语用学上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在表现形式上也有相似之处。

例23：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我们认为你们会遵循基本的外交礼节。

译文：Well, I think we thought too well of the United States. We thought that the U.S. side will follow the necessary diplomatic protocols.

例24：甚至在20、30年前，你们就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中国人是不吃这一套的。

译文：The U.S. side was not even qualified to say such things even 20 years or 30 years back, because this is not the way to deal with the Chinese people.

例25：所以不要轻易给别人扣上胁迫的帽子。

译文：So we don’t think one should be so testy as to accuse some other country of coercion.

例句中，“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是一种反讽的说法，暗指美方不遵守基本的外交礼仪规范，批评意味较重。译员直接翻译为“I think we thought too well of the United States”，而不是翻译为“We have clearly overestimated your standard of diplomatic decency”。在如此紧张的场合之下，翻译的意思传达稍有偏差，就会让双方造成误解。译员在现场采取保守处理，字对字翻译，政治立场没有任何问题，没有对言外之意进行过多延伸，不会因语气过于强硬而给对方留下把柄。

译员在翻译“中国人是不吃这一套的”时，没有直接使用“We Chinese people don’t buy that”，而是使用“this is not the way to”；在翻译“不要轻易给别人扣上胁迫的帽子”时，没有直接使用“don’t be so testy as to”，而是添加了“we don’t think one should”。通过这样处理，将原文直接的、命令式的表达方式弱化为间接的、建议式的表达，译文措辞更加舒缓，容易让人接受。

6. 结论

通过以上分析可知，外交委婉语在词汇层面主要有模糊词语与模糊限制语两种表现形式；在句法层面主要有间接缓和型与焦点回避型两种表述方式；在修辞层面主要有隐喻、反问与引用三种表现形式。译员在翻译发言人用到的外交委婉语时，主要采用直译、意译和词义增减三种口译策略。此外，在汉英口译过程中，译员也会根据发言人的语言、手势、情绪等用到一些委婉性的表达，其语用学目的和表现形式与外交委婉语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文章对外交场合中委婉语的使用和翻译提供了些许参考。

文章引用

郝向南,武玉莲. 外交场合中委婉语的使用和翻译策略——以中美高层战略对话汉英口译为例
The Use and Interpreting Strategies of Euphemisms in Diplomatic Occasions—Taking the Chinese-English Interpretation in the High-Level Strategic Dialogu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as an Example[J]. 现代语言学, 2022, 10(03): 538-544. https://doi.org/10.12677/ML.2022.103067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