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收稿日期：2023年5月29日；录用日期：2023年6月23日；发布日期：2023年6月30日

摘要

马尔库塞全面分析了科技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得出结论：科技是实现“富裕”社会的重要力量，也是造成“病态”社会的关键因素。马尔库塞揭露科技呈现出的异化状态为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奴役状态提供了新视角，也为我国反思科技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提供借鉴。本文从科技异化产生的根源、科技异化的表现以及消除科技异化的方案三个方面剖析马尔库塞的科技异化理论。

关键词

马尔库塞，科技异化，新科学技术

Research on Marcuse’s Theory of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Yongqi Xu

College of Marxism, 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Received: May 29^th, 2023; accepted: Jun. 23^rd, 2023; published: Jun. 30^th, 2023

ABSTRACT

Marcuse comprehensively analyzed the rol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developed industrial society. He concluded tha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s an important force to realize the “rich” society and a key factor to cause the “sick” society. Marcuse’s revelation of the alien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criticizing the slavery of capitalist society, and also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China to reflect on the problems existing in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his paper analyzes Marcuse’s theory of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from three aspects: the root of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the manifestation of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and the solution to eliminate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Keywords:Marcuse, Alien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ew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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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科技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科技的发展一方面可以极大提高社会生产力，另一方面也给人类社会带来了许多不良后果。因此，科技越是向前发展，人类越是要反思科技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早在18世纪启蒙运动时期，卢梭等思想家便已开始审查技术的合理性。到20世纪3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对技术合理性的审问和批判则更加全面而深刻，马尔库塞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1934年，马尔库塞开始借居于美国。身处科技蓬勃发展的美国，马尔库塞没有因科技发展带来的社会繁荣景象沾沾自喜，而是感到惶恐和不安，他对科技的发展保持着一种警惕。基于此，马尔库塞深入分析科技在资本主义发达工业社会中的作用，揭露了科技是实现社会“富裕”的重要力量，也是造成“病态”社会的关键因素。马尔库塞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揭露和批判无疑是深刻而独到的，他的科技异化理论为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奴役现象提供了新的视角，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在不同程度上，马尔库塞指出的科技异化现象也出现在我国今天的社会中，由此可见，马尔库塞的科技异化理论并没有过时，能够为我国反思科技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提供借鉴，对我国科技现代化建设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2. 科技异化产生的根源

“科技异化”原本并不是一个固定的词汇，是马尔库塞通过批判继承马克思异化理论、卢卡奇物化理论、弗洛伊德爱欲理论发展出来的一个重要概念。在阐述马尔库塞科技异化理论之前，我们首先要对“科技”与“异化”的含义进行简要概述。“科技”是科学与技术的简称，具体应该包括科学与技术两个具有实质区别的概念。一般认为，科学是人类对自然、社会、思维积累起来的认识体系，技术则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协同组成的各种工具、设备、技术和工艺体系。由于科学与技术联系密切，因此我们习惯将二者统称为科技。“异化”概念最早被启蒙学者用于分析社会生活现象时，主要是“转让”“转化”的意思。到了黑格尔哪里，异化开始成为哲学的中心范畴。在黑格尔那里，异化是指绝对精神外化为和自身不同的现实世界并通过对现实世界的扬弃而回归自身的辩证运动过程。费尔巴哈将异化概念理解为同主体相分离并反过来压制主体的存在。马克思认为异化是私有制和社会分工的产物，创造性地提出了劳动异化理论，揭示了工人在劳动过程的异化现象。可以看出“异化”概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今学者一般认为“异化”是指：“主体活动的产物发展到某种程度，作为独立的异己的力量，反对主体、统治主体本身的现象”。通过以上概述，我们便可以理解“科技异化”的概念，就是指人类在发展科技的过程中，科技分裂出来了人类的对立面，并形成了异己的存在反过来约束人类、统治人类。

马尔库塞从经济、政治和文化等领域进行了深层次地探究，他得出科技异化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形式逻辑为科技异化提供了认识论基础。在《单向度的人》中，马尔库塞考察了形式逻辑的历史发展，揭示了形式逻辑是科技合理性的思想基础。马尔库塞认为“形式逻辑根本反对辩证逻辑”( ‎[1] , p. 119)。两者的根本对立表现在：形式逻辑表达相同的思维方式，它净化社会中一切否定性的思维，“随着这种经验被消除，那种保持‘是’和‘应该’的张力并以自身的真理来颠覆既定言论领域的概念力量，很可能从一切客观的，准确的和科学的思想中被排除掉”( ‎[1] , p. 119)。形式逻辑只关注事物的当下存在状态，而忘却了事物的规范性本质，因而不能回答“事物的性质”是什么。马尔库塞进一步指出，近代科技就是以形式逻辑为基础建立和发展起来的，现代科技只关心如何运用技术手段去工作，以获取最大效益，而对技术本身的目的不去过问与反思，从而产生出被扭曲的科学 ‎[2] 。在科技被异化的状况下形成的发达工业社会，只能是一个“病态社会”。

其二，实证主义是科技异化的认识论根源。马尔库塞认为，实证主义的研究领域只停留在经验事实的范围内，认为思想靠经验事实而生效，由此实证主义把各种形而上学、先验论和唯心主义当作蒙昧主义的落后思想方式来加以反对( ‎[1] , p. 145)。由于实证主义拒斥一切不具有“实证意义”的概念，所以“实证主义把哲学的否定维度剥离掉了，变成了肯定现实的单向度思维”( ‎[1] , p. 145)。由于实证主义从经验事实出发考虑问题，努力把现实理解为合理的逻辑，因此思想中的否定性趋向被消除了，肯定性思维获得了全面的胜利。所以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马尔库塞认为，重经验事实的实证主义恰好是为科技异化提供有利辩护的思维工具，实证主义本身就是科技异化的认识论根源。

3. 科技异化的表现

纵观马尔库塞的研究历程，可以发现他对科技异化问题关注较早，到1964年《单向度的人》出版时，他的科技异化理论得以成熟。在此书中，马尔库塞着力批判了发达工业社会利用科技理性剥夺人的批判理性从而使人屈从于现存制度的现象，他指出，当前社会是一个单向度的社会，人类变成了单向度的人，而科学技术则是造成单向度社会和单向度人的最根本的原因。由此观之，科技异化主要表现在科技对人的奴役和压制上，通过以下三个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发达工业社会如何利用科技对人进行控制和统治。

科技进步使物质生活资料极大丰富的同时，资本主义社会借用虚假消费需求使人们在经济生活领域中被控制。物质生活资料越来越丰富，人们的消费需求也就越来越旺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大众传播媒介“一再唤起新的需要，使人们去购买最新的商品，并使他们相信他们在实际上需要这些商品，相信这些商品将满足他们的需要，结果是把人们完全交给了商品的拜物教” ‎[3] 。人类的需求既由科技力量所提供，又为科技力量所操控，所以人们不再能区分什么是满足生命本能的真正的需要，在他们的物质消费中充斥着虚假的需求，马尔库塞把这种虚假需求的满足形象地称之为“不幸中的欣快症”。由于科技的发展，发达工业社会的生产效率得以提高，物质生活资料变得越来越丰富，人类由此过得更加舒适，人们沉溺于商品消费之中却忘记了对自由解放的追求。这意味着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人的最深的心理结构上已经被技术现实所侵占，形成了个人同整个社会达到了直接一致化( ‎[1] , p. 10)。社会成员对现实生活越满足，就会对社会管理越服从，因此，人们逐渐沦为工业文明的奴隶。

在政治领域，身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工人逐渐被资产阶级同化，他们在安逸舒适的物质生活中渐渐丧失自身的革命性。一方面，随着科技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体系逐渐机械化和标准化，许多工人从原有的体力劳动已经转变为机器操作，机械化生产减少了工人在劳动中所耗费的体力，但并不意味着工人受奴役的地位得到改变。当工人被整合到机械体系中成为机器的附属附属品时，这种机械化劳动只是将精神的疲劳代替肌体的劳累，这反而是让人更疲惫的非人的奴役。另一方面，科技的发展也使工人的消费水平逐渐提高，这使得工人的阶级意识逐渐淡化。“在当前美国，工人能同他们的老板一样到处去度假，穿着同样漂亮的衣服，观赏着同样的电视节目，阅读同样的报纸，同样买得起玲珑的奢侈品”( ‎[1] , p. 9)。马尔库塞指出，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情况下，资本家通过缩小他们与工人之间的消费差距，使得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对立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工人的革命欲望被扼杀于摇篮之中。“既然现有制度内能够丰衣足食，那么怎么还会感到有革命的必要呢？” ‎[4] 在这种意义上，工人阶级失去了原有的批判维度，放弃了原有的政治立场。科技掩盖了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的奴役的不平等，资本主义社会借助科技实现了对工人阶级的政治统治。

在文化领域，高层文化与现实趋于一致，逐渐丧失其应有的批判维度。高层文化原本是对现实进行批判的一种表达理想的文化，它与人们生活的现实世界保持着距离。而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科技理性使高层文化被赋予了商品的特征，高层文化中所蕴含的超越因素逐渐丧失，文化与现实逐渐趋于一致，并有了大众化的倾向。“发达社会面临着‘理想物质化’的可能性。高等文化变成了物质文化、商品文化的组成部分。而艺术则在这一转变中失去了大部分真理”( ‎[5] , p. 208)。高层文化变成可以批量生产和批量销售的大众文化，使文化丧失了其原有的批判维度，更为严重的是，文化对人的控制进一步增强了。发达工业社会“清除双向度文化的办法，不是否定和拒斥各种‘文化价值’，而是把它们全部纳入已确立的秩序，并大规模地复制和显示它们”( ‎[1] , p. 10)。把高层文化推向大众使文化丧失了文化应有的批判维度，文化也就失去了否定现实的力量，受文化教化的人们自然不会再去想象与现实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4. 消除科技异化的方案

虽然马尔库塞竭力揭露科技成为控制人的统治力量，导致一系列不良的社会后果的发生，但他从未完全否定科学技术，而是看到了科技发展仍拥有希望。马尔库塞认为科技发展会导致不良的社会后果，最主要的原因是理性的工具化，即科技的“合理性”被无限制地应用于社会领域。因此，马尔库塞认为要使科技转变为人类解放的力量，首先要摆脱技术理性。他主张通过恢复理性的批判、否定功能，发展一种新的科学技术，从而能够走出科技异化的困境，使人类真正地走向自由和解放。

那么，新的技术科学究竟何以产生？马尔库塞似乎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但他指出：恢复理性的批判功能是新科学技术产生的基础和前提，而培育人的“新感性”以及艺术审美是理性的批判功能得以复归的途径。1969年提出的“新感性”概念，是马尔库塞对科技与艺术的关系的创新性建构。新感性表达了与旧感性不同的价值观，“使文化具有颠覆性的色彩，并最终在本能、道德以及情感方面展现出革命性”( ‎[6] , p. 227)。“新感性”是能与技术理性相对抗的一种人的“自主意识”，这种意识包含人类对解放的追求，因此新感性具有颠覆现实的功能，颠覆技术统治下的压抑性的社会，进而培育全新的生活方式，建立非压抑性的新社会，使人们摆脱单向度社会。由此可见，培育人的“新感性”是反对科技异化的有效方式。

对于“新感性”如何培育，马尔库塞选择的是艺术审美这条道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所有的正常的传播工具都已经被控制，与现实统治需求相反的价值便难以再得到传播，只有“审美的向度还依然保留着一种表达自由”。只有在真正的艺术中才能表达最符合人性本能的价值，马尔库塞认为“审美表达了对人性的根本态度，表达了人的感性解放的要求，表达了自由的愿望，审美必然同时伴随着改造社会的愿望”( ‎[5] , p. 268)。艺术具有否定性力量，艺术充满丰富的想象力和可能性，由此可以保证人类对自由和解放的向往，可以与现实世界相对抗，进而帮助人们走出单向度的困境，使人类真正地走向自由和解放。总之，科技的异化造成了人的感性的匮乏，因此必须通过艺术审美来培育人的“新感性”。

总而言之，改变科技异化的困境首先要创造出与现有科技本质不同的新科学技术，而通过培育人的艺术审美，重建人的“新感性”，恢复理性的批判功能，是新科学技术产生的条件和途径。马尔库塞的确很努力地为人们寻找摆脱科技异化的方法，但是他提供的方法似乎还未出现实质性的成效。

5. 总结

身处发达工业社会中的马尔库塞，没有被面前繁荣的景象所迷惑，而是看到了隐藏于歌舞升平背后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科技造成了一个富裕而病态的社会，他的科技异化理论对发达工业资本主义社会的揭露和批判是尖锐而深刻的。马尔库塞立足于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展望人类未来可能实现的社会，他一方面深刻地揭露了科技呈现出来异化的状态，另一方面积极筹划新科学技术的建设，即发展“可以对理性和自由的不成熟状况提供历史的矫正”的科学技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尽管马尔库塞的科技异化理论存在一些偏颇之处，例如他对现实社会变革的力量存有悲观情绪、对未来社会的展望和筹划带有乌托邦色彩，但他对科技滥用造成对人奴役困境的深刻阐述，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史中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对我国科技现代化建设也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文章引用

徐永祺. 马尔库塞科技异化理论研究
Research on Marcuse’s Theory of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J]. 哲学进展, 2023, 12(06): 1252-1256. https://doi.org/10.12677/ACPP.2023.126212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