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收稿日期：2023年9月11日；录用日期：2023年10月17日；发布日期：2023年10月26日

摘要

网络流行语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类的价值认识和心理审美。文章基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通过语料梳理了麦门类“X门”构式的语义演变路径，其演变是认知机制再概念化的结果。同时从语法的角度对新“X门”的构式分类、句法功能进行了分析和研究。采用语用理论，从功能、性质、原则角度探究麦门类“X门”的流行动因，为网络流行语的流行提供了依据。

关键词

X门，演变路径，语法分析，流行动因

New Explanation of the Popular Language “X Gate”

Xin Ni

College of Literature,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Received: Sep. 11^th, 2023; accepted: Oct. 17^th, 2023; published: Oct. 26^th, 2023

ABSTRACT

Network catchwords reflect human value cognition and psychological aesthetics. Based on the theory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his paper combs the semantic evolution path of the “X-gate” construction of the Maimen category through the corpus, which is the result of the re-conceptualization of the cognitive mechanism. At the same time, the structural classification and syntactic function of the new “X gate” were analyzed and studied from a grammatical perspective. Using pragmatic theory,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popular reasons for “X Gate” in the Maimen category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function, nature and principle, and provides a basis for the popularity of network catchwords.

Keywords:X Gate, Evolution Path, Parse, Epidemic Motivation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This work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 International License (CC BY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4.0/

1. 引言

网络流行语是社会热点出现的标志之一。它体现着网络交流的迫切需求，反映人们的价值认识和审美体验。2022年12月末，“麦门”一词横空出世，在麦当劳的商业利益营销和麦当劳粉丝的驱使下，“麦门”的使用率迅速提高。随着“麦门”使用的扩散，“门”作为其中的语素被赋予了新的含义，由此诞生了具有新义的“X门”构式。麦门类“X门”和2008年的水门类“X门”构式相同但意义不同。

2008年，起源于1972年“水门”事件的“X门”类新词在中国网络上以爆炸性的新闻为开端迅速地被传播、复制、类推、泛化。周日安、邵敬敏、张谊生等众多学者对此现象快速地展开了调查研究。截止2023年5月在CNKI知网中输入关键字“门”并以“中国语言文字”为学科能精确检索到36条结果。通过对全部检索成果的可视化分析可以得出2007到2009年整体呈现急剧上升趋势，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方向：一、从结构特点、搭配的角度分析，游玉祥 [1] 通过对语料的分析发现“X门”中的“X”大部分由名词性词语和动词性词语充当，极少部分是形容词性词语。二、从认知原型等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分析，周日安、邵敬敏 [2] 认为“水门”事件是美英式的高层丑闻的认知原型，“X门”是负载着原型内涵的专化标记。三、从词义发展、流行动因角度进行分析，刘娅琼 [3] 从修辞动因的角度解释了“X门”流行的原因，并提出了再概念化(re-conceptualization)的理论，得出“X门”是转喻后再隐喻的结果，和游玉祥认为的地点转喻事件(the place for the event)不同，刘娅琼聚焦的是“X门”语义变化的全过程。四、从模因论等语用学的角度分析，吴丹 [4] 对“X门”的复制、传播、模因变异进行分析，发现了“X门”发展和变化的原因。

通过观察前人的研究，可知关于水门类的“X门”构式研究数量繁多，角度多样，但目前还未有关于麦门类“X门”的专项研究。本文将围绕麦门类“X门”，引入社会语言学、结构语言学等学科理论，探究其语义演变的路径、流行动因，并且在认知语言学 [5] 的视角下对其生成机制进行讨论和考察。

2. “X门”的演变路径

(一) “麦门”的起源

2022年12月30日，麦当劳官方微博以“麦当劳，我永远的家。麦门”为口号，集结了大批麦当劳的忠实粉丝，微博点赞量多达6.6万。2023年1月30日，bilibili机构认证的麦当劳官方账号在平台上投放了一份标题为“【麦麦指南】麦当劳：麦什么门？”的视频，其播放量高达16万，在网络上卷起了一股热潮，至此“麦门”成为一个新网络流行语进入大众们的视野。“麦门”是指表达对麦当劳支持或赞同的语气词。在人类认知机制的加工下，“麦门”的抽象内涵被浓缩形成于“X门”之中，“猫门”“香门”等麦门类“X门”构式以其构词自由性备受网友的青睐。

“麦门”来源于“Amen”。“Amen”是希伯来语中含有特殊意义的词根，其涵义为“信靠得住reliable，确定sure，真实sure”或“但愿如此so let it be” [6] ，音译为“阿门”或“阿们”。

汉语中的“阿门”一词一般是作为译词留存于译文之中，反映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祈盼、信仰以及世俗祷告等心理认知。

(1) 我这句话，纵有叛徒听见，谁能不说声阿门？(莎士比亚《理查三世》)

(2) 蒂莫西神父还未来得及说阿门，多米尼克托马斯已经走出了教堂。(维卡斯·斯瓦鲁普《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3) 他听到：“罪孽得到了宽恕，肉体正在复苏，阿门。”(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

此外，也有部分“阿门”出现在汉语的文学作品里，用来刻画虔诚期盼的门派人物形象。

(4) “上帝保佑，阿门！”向天滑稽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莫言《岛上的风》)

总之，“阿门”一词具有表达虔诚、忠实、推崇的情感功能，是人们表达信仰的方式之一，而网络流行语“麦门”正是基于“阿门”感情认知的基础上所建立的新词语，麦当劳公司以“X门”所带的情感色彩为催发，利用“麦门”一词扩大公司的影响范围，从而带动了麦当劳商业文化的传播。

(二) “X门”的出现

1. “X门”的产生

1.1. 赞成、支持

(5) 今天去麦当劳送了折纸骰子和小风车，我推的官谷！麦门！(微博)

随着“麦门”认知度的提高，“X门”构式逐渐被人从“麦门”中抽象概括出来。一开始“麦门”中的“门”仅代表支持、赞成含义，是语气词，例如例(5)。

1.2. 学术、派别

(6) 最近有点麦当劳上瘾了，皈依麦门。(微博)

(7) 抵制非麦门。(微博)

后来随着词义的泛化、使用人口的增多，“麦门”中的“门”又衍生出了“学术、派别”的含义，“麦门”至此开始发展为名词，例如例(6)、例(7)。

1.3. 指代

(8) 特别有兴致地去吃麦门，可我却味觉消失。(微博)

(9) 一角落也发现了麦门，老爸给安排上了哈哈哈。(微博)

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网友使用“麦门”来称呼指代麦当劳门店、标志、文化产品等事物，例如例(8)、例(9)。

“门”的本义原为“两户相对”，通过意义的引申、隐喻、转喻演变出了动词、量词等多种词类。“门”的“门派”义就是由“门”的引申义“家族”发展而来的。“麦门”一词因受到汉语中“门”字本身意义的影响，而使“麦门”的含义开始发生转变。“麦当劳”的含义被“麦”字承担，其余的含义由“门”字承担。人们将“麦门”作为原型，在联想和类化的作用下把“门”字和新的语素组合，构成了一系列“X门”新词语。

2. “X门”的再概念化

再概念化(re-conceptualization)过程是指在通过转喻、隐喻等形成的概念基础上，再次利用人的想象能力来识解客观世界，原概念先后共实现两次概念化过程 [3] 。麦门类“X门”和水门类“X门”都是再概念化的结果，但本质有所不同。刘娅琼 [3] 将再概念化的过程分为了三类：一、先转喻，后隐喻，如水门类“X门”二、先隐喻，后转喻，如“X头”三、先隐喻，后糅合，如“有一种X叫做X”四、两次转喻，如“雷锋”。

(10) 一个喜欢纸片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纸门。(bilibili视频网站)

(11) 欢迎加入睡门……呼呼呼zzz~ (bilibili视频网站)

(12) 世界不能没有小猫咪！！猫门永存!(微博)

通过对上述例子的观察，可以发现麦门类“X门”的再概念化路径为：“阿门”(语气)先隐喻为“麦门”(语气)，再转喻为“X门”(门派)。派系“X门”是在汉语“门”字本身语义的作用下所形成的。《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一共记录了“门”字14个义项，其中便提及了“宗教、学术思想上的派别”的含义。隐喻体现的是靶域和源域之间的一一映射关系，转喻反映的是靶域中和源域存在关联的映射关系 [7] 。源域“诚心所愿”和靶域“喜爱麦当劳”通过“赞成、支持”的语气词意义发生了投射。

在认知的基础上可知，麦门类“X门”和水门类“X门”的生成路径不同，新“X门”是在“麦门”的基础上通过转喻生成的构式。像名词“猫门”“香门”等新“X门”可以通过门派用语和门派之间的相关性来转喻指称。但是，不管是哪种路径，它们都是受认知机制影响所产生的结果。

3. “X门”的语法分析

(一) “X门”的结构分类

截止2023年5月29日，在bilibili视频网站“X门是什么梗【梗指南】”为标题的视频之下一共有8624条相关评论，经过排除筛选，可以从语法范畴的角度，统计出“名词类”“形容词类”“动词类”这三种分类，同时另立出其中特别的现象“谐音类”、“字母类”。在麦门类“X门”构式中，“X”并没有受到很强的限制。

1. 名词类

“名词类”是指由名词性语素/词和“门”所构成的“X门”类新词，大部分麦门类“X门”新词都属于“名词类”，“名词性语素/词＋门”是“X门”的主要搭配方式。“名词性语素/词”的音节不受限制，“门”既可以和单音节语素或词组合，也可以和多音节语素或词组合。从8624条相关评论中，一共可以归纳出5种不同类型的“名词类” [8] 。

(13) 个体名词类:猫门、蜘门、鸭门……

(14) 专有名词类:崩门、达门、娅门……

(15) 物质名词类:钱门、面门、薯门……

(16) 抽象名词类:工作门、友谊门……

(17) 时间名词类:秋天门、春天门……

例(14)中的“崩”、“达”、“娅”取自游戏中的人物角色名。

从以上的例子可以发现，“X”一般不由集合、处所、方位等语素/词充当。并且，名词类“X门”多取用称呼中具有代表性的语素或词作为“X”。“X”往往为具有[+象征性]义素的事物。这种选取方式顺应了语言的经济原则，通过对意义的凝练，将不同语素和“门”相结合，用以表达“对某种事物的赞成、支持”、“某种学术、派别”或“指称某种事物”的含义。

2. 形容词类

孟凯 [9] 认为新词语中的语义压制分为两种类型：一、事件压制二、功能/特征压制(function/feature coercion)。孟凯 [9] 指出两类语义压制往往交叠共词，并有一定的选择倾向。形容词类“X门”中“X”多为性质形容词，主要是受到事件压制的结果。在语义层面，具有[+象征性]语义特征的“X”几乎都能充当语素和“门”构成新词。但在语用层面，“X”则要从某种事件中抽象概括出最凸显的特征。状态形容词表示事物的状态，性质形容词表示事物的属性和特点，因此形容词类“X门”中“X”通常由性质形容词构成。

(18) 自己的桃花自己掐，寡门永存。(微博)

单从看“寡门”二字来看，“寡”字可以理解为“少”“淡而无味”“妇女丧夫”“孤独”等含义，但结合“七夕青蛙孤寡”事件，可以推断出“寡门”的“寡”意为“单身”。

由此可见，新“X门”必须要还原到事件本身，才能知道“X门”的准确含义。不仅是形容词类，其他类也必须还原回事件，从事件中获悉“X门”所包含的正确意义。

3. 动词类

动词类主要由动作动词和心理动词构成。

(19) 全世界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每天睡很多就是睡不饱、晚睡晚起早睡还是晚起、吃饱了想睡、睡饱了还想睡，自愿加入睡教、睡门永存。(微博)

(20) 新飞的歌真的绝了，谁能不喜欢新飞呢！？飞门永存。(微博)

(21) 感受到善意与温暖时，烦恼总被抛在脑后，那些内耗的瞬间算个啥啊。爱门永存！(微博)

(22) 喜欢爱莉希雅！爱门！(微博)

从例(20)和例(22)可以看出，动词类“X门”中有部分动词并不来源于纯粹的动词，而是来自“新飞(N. Flying)”“爱莉希雅”等乐队、游戏人物名称。

4. 谐音类/字母类

谐音类和字母类“X门”比较独特，数量较少。谐音类“X门”主要是利用谐音的方法构造新词，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围绕谐音“们”创造的新词，例如我门(我们)、全民制作人门(全民制作人们)、同志门(同志们)；还有一类是“门”字相同但意义不同的新词，例如厦门、抠门、油门。

(23) 一个喜欢我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我门。(微博)

(24) 跟我的朋友聊天，好有道理，停住了继续氪金的手，抠门永存。(微博)

谐音类“X门”一般都具有风趣幽默的特点。通过谐音的方法，能达到一语双关的修辞效果。例(23)中的“我门”既可以指代“我们”，也指“对喜欢我这件事的赞成、支持”。例(24)中的“抠门”既可以代表“小气、吝啬”，也可以表示“赞成和支持抠门的群体门派”。

字母类“X门”一般取自某种事物的名称，例如“jo门”中的“jo”就取自动漫《JOJO的奇妙冒险》。

总之，无论是名词类“X门”还是其他类，它们都受到了语义的压制，不仅受到自身构词功能/特征的压制，还受到了事件的压制。不过“X门”的构词在一定的规则下具有一定的随意性，虽然“X”大多趋向单音节语素，但对语素个数并没有硬性的规定。

(二) “X门”的句法功能

麦门类“X门”一般在更高一级的构式中担当论元角色，充当主语、宾语或定语。除此之外，新“X门”还能在句中充当独立语。

1. 作主语

新“X门”能和“永存”“统治”“保佑”“万岁”等谓词组成主谓结构的句子。

(25) 一个喜欢小狗的人会有什么坏心眼，狗门永存!(微博)

(26) 我！三天假回来以后就一直在摸鱼！今天第三天了！摸门万岁！(微博)

(27) 鸭门统治世界。(微博)

(28) 鸭门保佑这俩月福气多多。(微博)

2. 作宾语

作宾语和定语的用法较少。

(29) 进闲右你是不是进修麦门了。(微博)

(30) 歪了布洛妮娅，试了一下top辅，跌入鸭门。(微博)

3. 作定语

新“X门”作定语时，通常和“教徒”搭配。

(31) 有没有麦门小友喜欢这个游戏机的~(微博)

(32) 麦门教徒的周一。(微博)

4. 作独立语

在原型“麦门”的影响下，新“X门”一般在句中充当独立语。充当独立语的“X门”主要表示对某种事物、事件的支持或赞成，充当语气词，具有表达情感和精神宣泄的功能。整体感情基调常常受到上下文的影响。

(33) 一个觉得麦当劳好吃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麦门!(微博)

(34) 能摸鱼时就摸鱼，摸门。(微博)

充当独立语的“X门”通常置于句子的末尾。

通过和前人研究的水门类“X门”句法功能的比较，可以发现，独立语的用法是麦门类“X门”所独有的，作独立语的“X门”抽象化程度较高，具有正面的主观评价义。

4. “X门”的流行动因

(一) 具有圈层营造和情绪传播功能

新“X门”的使用是在不同领域、不同范畴下的情感表达，具有建立各自圈层的功能。人们使用新“X门”建立圈层，和相同领域、范畴的群体产生共鸣，以表达自己的立场。例如在麦当劳公司的一系列商业策划下，“麦门”以自身为中心，划分出了相关受众对象，主要为麦当劳的“忠实信徒”以及麦当劳的隐性消费者。麦当劳通过制造热点等手段进行传播、复制，大量网友开始使用“麦门教徒、信徒”来充当自己的身份符号。

当相同领域、群体的人使用新“X门”时，能快速引起共鸣，建立起相同的圈层。使用者的语言和情感将围绕新“X门”进行创造使用。

(35) “你们都别吵吵了，听我指挥全部弃赛，只要你躺的够平，什么也伤害不到你，这就是我的善恶观，躺门。”

例(35)中的“善恶观”文学以“躺门”为主题基准进行创造使用。

除了圈层的营造，新“X门”还能够使人们的情感产生波动，这是由于新“X门”自身的语言特点所决定的。外来词“阿门”本身所具有的语用特点使新“X门”也带上了情感宣发的功能。新“X门”一般被网友用以表达对某种事物的赞颂和喜爱，能够对听话人造成一定的情绪共鸣，因此合理的使用也是新“X门”发展所要面对的问题。

(二) 模因传播和语言经济原则

以语言为传播载体的模因叫做语言模因 [10] 。语言模因的复制和传播方式基本上是重复与类推两种 [11] 。新“X门”具有极强的模因性。这是因为“X”的音节不受限制，局限性小，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X门”的能产性。在网络技术与全球信息化的推动下，新“X门”开始被广泛的复制和使用。新“X门”一般以双音节结构为主，符合汉语的使用规律。

Martinet [12] 认为语言演变、进化的最根本原则就是“追求经济性”。新“X门”能够充分地宣发人们的感情色彩，以简单的“X门”构式为承载体，使感情的宣泄变得简单明了。新“X门”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其使用效率提高，顺应了语言的发展规律，使新“X门”具有了一定的生命力。

5. 结语

流行语具有较强的生命力和能产性。麦门类“X门”语义演变路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麦门类“X门”的产生机制。通过对新“X门”语法的分析，可以了解新“X门”的结构和句法功能特点。其次，身为流行语构式的麦门类“X门”还具有圈层营造和情绪传播功能，因此在追求新奇、幽默的同时，也应该避免盲从，合理的利用“X门”构式。

基金项目

辽东半岛胶辽官话声调类型及演化实验研究(L20AYY003)。

文章引用

倪 昕. 流行语“X门”新解
New Explanation of the Popular Language “X Gate”[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10): 4732-4738.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10635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