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大学心理学部，重庆

收稿日期：2023年2月14日；录用日期：2023年3月20日；发布日期：2023年3月30日

摘要

留守儿童是伴随社会快速发展及父母外出打工而出现的弱势群体，由于数量庞大，受到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已有研究发现，留守经历会对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社会适应、人格成长、学业与家庭等诸多方面产生消极的影响，其中最突出的问题主要包括早期分离导致儿童社会情绪发育延迟、父母缺席导致的情感忽视、缺少父母关爱导致儿童抑郁、同伴拒绝导致的孤独感等。规模庞大的留守儿童群体是我国未来劳动力的重要来源，其身心健康状况不仅会直接影响其个人的未来发展，也会影响我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因此关注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对留守儿童面临的问题进行了总结，并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

关键词

留守儿童，心理健康，发育延迟，情感忽视，儿童抑郁

Negative Effects of Left-Behind Experiences on Children’s Mental Health

Zhuanzheng Wang

Faculty of Psychology,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Received: Feb. 14^th, 2023; accepted: Mar. 20^th, 2023; published: Mar. 30^th, 2023

ABSTRACT

Left-behind children are vulnerable groups appearing along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society and their parents’ out-migrantion for work. Due to their large number, they have received wide social attention. Previous studies found that Left-behind experience will have a negative impact on their mental health, social adaptation, personality growth, study and many other aspects. The most prominent problems mainly include early separation causes delayed socio-emotional development in children, parents absent lead to emotional neglect, lack of parents care cause children depression, peers refused to lead to loneliness. The large group of left-behind children is an important source of China’s future labor force. Their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will not only directly affect their personal future development, but also affect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social stability. Therefore,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left-behind children.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problems faced by left-behind children and puts forward practical suggestions.

Keywords:Left-Behind Children, Mental Health, Development Delay, Emotional Neglect, Child Depression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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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随着上个世纪中国的城市化和工业化急速发展，许多农村家庭的父母开始外出打工，这一人数在2010年超过2亿人，2018年超过2.41亿人。这一变化导致中国出现了一种新型并且数量庞大的家庭结构：留守家庭，与此同时也产生了新的社会问题，即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与教育问题。截止2018年，全国有6000多万农村留守儿童(占农村儿童的25%)远离父母(All-China Women’s Federation, 2018)。留守儿童是指0至18岁的居住在农村，由于父母一方或双方外出到城市工作而由祖父母或其他监护人照顾至少6个月的孩子(Fan & Lu, 2020)。这种亲子分离会对儿童的身体、认知、心理和情感健康产生直接的影响(Antia et al., 2020; Ding, Yuen, Buhs, & Newman, 2019; Fellmeth et al., 2018)。一项由来自16个国家的111项研究组成的元分析发现，留守儿童患抑郁症、焦虑症、吸毒、自杀意念和行为障碍等疾病的风险更高(Fellmeth et al., 2018)。同时，留守儿童的许多外化问题行为与其以后的社会不适应性密切相关，如学习成绩低下、同伴拒绝、网瘾和犯罪行为等(Reef, Diamantopoulou, van Meurs, Verhulst, & van der Ende, 2011)。有研究者提出，父母的缺席导致的忽视(Zhao, Zhou, Wang, Jiang, & Hesketh, 2017)以及照顾者对留守儿童的暴力惩罚(Yang et al., 2020)，可能是上述负面影响的潜在风险因素。规模庞大的留守儿童群体是我国未来劳动力的重要来源，其身心健康状况不仅会直接影响其个人的未来发展，也会影响我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Heckman et al., 2006)，因此关注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意义。

2. 留守儿童的主要心理问题

留守儿童作为一个数量庞大的弱势群体，本身面临着许多的生存问题。长期的留守生活不仅对他们的身体健康有害，而且会对他们的心理健康产生很多不良的影响。对留守儿童影响比较大的方面包括心理健康(躯体化、恐怖、敌对、偏执、强迫和人际关系敏感)、自我意识(自尊、自卑感、对自身的评价)、情绪与社会支持(孤独感、委屈难过、状态焦虑、抑郁)、社会行为(违法和违纪行为、放任与自暴自弃、受欺负与攻击、小偷小摸，抽烟，酗酒，赌博，抢劫等)、人格(冷淡孤独、自卑拘谨、少年老成、抑郁压抑、冲动任性、紧张焦虑、自我中心主义)、学业与校园关系(学业成绩下降、学习习惯不良、不和谐师生关系等)、家庭与生活(家庭的亲密度、情感表达性、文化知识性、娱乐性较低，矛盾性突出，独立性相对较强)等，最突出的问题主要包括早期分离导致儿童社会情绪发育延迟、父母缺席导致的情感忽视、缺少父母关爱导致儿童抑郁、同伴拒绝导致的孤独感等。只有更好地理解留守儿童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才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一群体，提供更科学的帮助与干预。

2.1. 早期分离导致的发育延迟

研究人员发现，父母分离在幼年时对儿童心理健康的影响更加严重。与其他年龄段的被试相比，在0~4岁期间经历过父母分离的研究被试心理健康状况更差(Lindstrom & Rosvall, 2016)。生命的前1000天很重要，因为重要的大脑发育，包括神经发生、突触发生、髓鞘形成和胶质形成(Grantham-McGregor et al., 2007)都发生在这段时间内。不充分的产期护理会在早期阶段引起大脑结构的变化并改变神经元的可塑性，从而影响随后的发育(Mansouri, Pouretemad, Roghani, Wegener & Ardalan, 2020)。还有研究人员发现，更长时间和更早的母亲分离预示着以后出现边缘型人格障碍和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增加(Anglin, Cohen, & Chen, 2008; Crawford, Cohen, Chen, Anglin, & Ehrensaft, 2009)。

在中国农村，有超过三分之一的3岁以下儿童被父母留守。因此有研究者(Li et al., 2021)以我国农村3岁以下留守儿童为研究对象，考察了被留守年龄和被留守时间对儿童早期发育的影响。该研究在中国五个省的五个县进行了横断研究：江西省于都县、贵州省三穗县、四川省通江县、河北省平山县和河南省卢氏县。研究结果发现，3岁以下留守儿童总体社会情绪发育延迟的发生率为38.1%，儿童6个月前被留守与社交情感发育延迟、沟通发育延迟、精细运动技能发育延迟显著相关。分离时间每延长1个月，社会情绪发育延迟的风险增加4%，精细运动发育延迟的风险增加8%。

由此可见，儿童与父母的早期分离会对儿童发育产生重大的不良影响，采取有效的措施和政策来干预这种早期分离是一件紧迫且重要的事情，政府可以通过设立幼儿专门补助来延缓早期分离，帮助留守家庭更好地照顾儿童。

2.2. 父母缺席导致的情感忽视

父母情感忽视指的是父母未能为孩子提供足够的情感支持(Ban & Oh, 2016)。与完整家庭中的儿童相比，父母情感忽视是留守儿童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创伤体验(Sun, Liu, & Yu, 2018; Wang, Huo, Zhang, & Liu, 2018)。根据父母接受-拒绝理论，当儿童感到被父母或其他照顾者拒绝时，他们容易出现一系列外化问题行为(Miranda, Affuso, Esposito, & Bacchini, 2016)。由于父母与留守儿童长期分离，父母参与子女教育的能力不足，留守儿童在教育过程中很容易感受到情感上的忽视。父母高度的情感忽视可能使留守儿童在发展过程中容易出现学习成绩差、反社会行为、多动障碍和品行障碍(Cheng et al., 2010; Wang et al., 2018)。

对于留守儿童来说，父母的情感忽视是导致其偏离正常同伴关系的一个危险因素。父母在孩子青春期需要扮演的重要角色之一是减少同伴对孩子的负面影响(Dishion & McMahon, 1998)。因为留守家庭的父母长时间外出，无法满足留守儿童的基本心理需求，如安全、关心和情感支持，留守儿童可能会通过与越轨同伴交流来转移情感忽视带来的负面情绪，并通过外化问题行为来获得情绪支持(Sijtsema et al., 2010)。在一项研究中(Yang, Xiong, & Huang, 2021)，研究者发现父母的情感忽视与留守儿童的外化问题行为之间存在正相关，而这种正相关是通过越轨同伴关系来实现的。越轨同伴关系是父母情感忽视与留守儿童问题外化行为之间的重要作用机制。这一发现为留守儿童外化问题行为的预防和干预提供了重要的指导，它指出加强留守儿童与父母之间的情感联系，以减少儿童感受到的情感忽视对留守儿童来说至关重要。

2.3. 缺少父母关爱导致儿童抑郁

抑郁是一种感到无力应对外界压力而产生的消极情绪，是儿童心理健康的一个重要指标。研究发现，留守儿童的抑郁得分显著高于非留守儿童(侯珂，刘艳，屈智勇，蒋索，2014；Liu, Li, Chen, & Qu, 2015)。就留守儿童而言，生活中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缺少父母关爱，许多儿童因此变得敏感和自卑，不仅在意别人看法，也对自己失去信心，并伴随有委屈、无助、忧虑等抑郁体验。为缓解父母关爱缺失所带来的不良影响，他们更愿意找朋友玩耍、谈心(周宗奎，孙晓军，刘亚，周东明，2005；范兴华，2012)。还有研究发现，父母教养方式中的情感温暖(Quach, Epstein, Riley, Falconier, & Fang, 2015)和父母支持(田录梅，陈光辉，王姝琼，刘海娇，张文新，2012)对青少年抑郁有负向预测性，童年期的父母关爱对成年期抑郁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Lancaster et al., 2007)。这说明，父母关爱缺失是儿童青少年抑郁的风险因素，对抑郁有即时和延时的影响。

有研究者(范兴华，方晓义，黄月胜，陈锋菊，余思，2018)发现，在控制性别作用后，留守儿童感知到的父母关爱越少，体验到的即时与延时抑郁越多。由于亲子长期分离，留守儿童得到的父母情感支持与物质支持较少，面对压力时容易产生抑郁情绪；而且，“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爱有不可替代性，因此父母关爱缺失对抑郁亦有延时效应。这提示，要减少留守现象对儿童成长的影响，父母的参与必不可少。

2.4. 同伴拒绝导致的孤独感

同伴交往是儿童发展的重要背景。在同伴交往的过程中，儿童会获得一系列的社会技能、社会行为、态度以及体验等，进而影响着儿童的社会适应(Rubin, Bukowski, & Parker, 2006)。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会逐渐减少对父母的依赖，而同伴关系在儿童生活中的重要性则日益增强。大量研究表明(Ladd & Burgess, 2001; Kraatz-Keily, Bates, Dodge, & Pettit, 2000; 万晶晶，周宗奎，2005)，同伴拒绝可能会增加儿童的外化问题和内化问题。对于农村留守儿童来说，父母外出打工导致了父母与他们的长期分离，因此同伴拒绝更容易成为其发展中的危险因素。

Gooren等人(2011)提出，儿童被同伴拒绝的经历实际上会启动消极社会交往效应与消极认知效应的链条，这会阻碍儿童的成功发展，使其更有可能表现出内化问题、外化问题等心理适应问题。在一项研究中(赵景欣，刘霞，张文新，2013)发现，同伴拒绝会增加儿童的攻击性和学业违纪，使儿童体验到更多的孤独感。这一结果与已有的诸多研究相一致(Ladd & Burgess, 2001; Kraatz-Keily et al., 2000; 万晶晶，周宗奎，2005)。可见同伴拒绝是农村留守儿童乃至农村儿童心理适应问题产生的重要危险因素。鉴于此，迫切需要通过多种渠道，教给儿童有效和适当的同伴交往策略，增进同伴接纳，缓解儿童因为同伴拒绝所带来的孤独感。

3. 如何改善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

基于以上研究，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到留守儿童问题确实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并且随着二胎政策的开放可能会愈加严重。儿童是国家和社会发展的未来，也是未来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因此如何改善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是值得重视的问题。

第一方面，很多留守家庭的出现都是由于经济状况导致的，而对于三岁之前的幼儿来说，经历早期的父母分离无疑会带来很多方面的发育延迟问题(Qu et al., 2020)。因此，当地的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可以给予有三岁以内儿童的困难家庭一定的经济补贴或生活物资补助，以延缓父母早期分离的出现；同时提供针对留守儿童家庭的定期上门服务，帮助父母学习基本养育知识，重视儿童生命早期的抚养和呵护(Li et al., 2021)。

第二方面，随着社会经济和科技水平的发展，智能通讯设备已经基本得到了普及，父母对留守儿童的关爱途径也变得更加迅捷。对于农村留守儿童，尤其是双亲外出儿童来说，在外打工的父母对他们的爱、支持、沟通与理解对于其心理适应具有重要意义(赵景欣，刘霞，张文新，2013)。即使父母不在身边，这种情感联系的存在也会使得儿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出现相关的心理适应问题。因此，需要以基层教育为基础，普及留守家庭对留守儿童心理健康关注的重要性，促进家长通过电话，视频等方式对儿童提供远程关爱，鼓励外出的父母与子女保持定期和积极的沟通(Wang et al., 2019)。

第三方面，提高同伴支持的力量。由于父母长期外出，很难提供情感上的支持，留守儿童会将很多情感寄托在同伴关系上。赵景欣等提出，同伴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接纳水平不仅能够直接降低其相关问题行为，而且能够在亲子亲合水平较低的情况下对儿童的情绪适应起补偿作用。因此，充分发挥同伴系统的作用是未来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干预项目中需要包含的内容(赵景欣，刘霞，张文新，2013)。

第四方面，学校和教师的支持对于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发展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对于发展较落后的农村地区，应当利用空闲的自习时间多开展心理健康辅导活动，通过教授儿童同伴交际的技巧和策略促进儿童的人际关系，获得更多同伴支持。同样，对于儿童自尊、自控，良好的自我评价的形成，留守儿童逆境信念的培养，帮助儿童正视逆境，奋发图强，以及对于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和人生发展都有着重要意义。同时，教师的情感支持和学业支持对于留守儿童的自尊，安全感形成都有着很大的意义(高洁，唐玉凤，奥成溪，2021)。

最后，政府应当组织建立留守儿童信息管理系统等在线信息管理平台，从而尽可能快速、准确地掌握有关留守儿童的第一手信息。这种新型的留守儿童心理移动信息管理系统可以借助物联网技术进行信息的收集、储存和使用，完成留守儿童信息从监护人到学校再到家长的多方流转，做到更及时的关注留守儿童心理健康。同时，需要根据心理健康诊断测试(MHT)和SCL-90的结果，密切关注留守儿童心理状态，为留守儿童关爱工作提供更大的支持和保障(Liu, 2021)。

4. 讨论

中国过去三十年的现代化和城市化进程导致农民工数量激增，这种现象导致大量留守儿童由父母一方、亲戚或其他人照顾，而父母另一方或父母双方则成为农民工(Ye & Murray, 2005)。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研究调查了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发生率，以及他们面临的主要心理健康问题(Zhang, 2017)。有研究人员发现，由于留守儿童正处于心理发展的关键时期，他们的心理健康受到的损害甚至超过了身体健康(Adhikari et al., 2014)。儿童与父母的早期分离(尤其是0~3岁期间)会对儿童社交情感、沟通、精细运动技能等方面的发育产生重大的不良影响；同时，生活在不稳定的家庭环境中，长期的父母缺席导致留守儿童遭受情感忽视，加上缺少父母关爱，留守儿童更容易出现各种心理问题，如敏感、孤独和抑郁等。除了来自家庭的影响，同伴拒绝也可能会增加留守儿童的外化问题和内化问题，成为其发展过程中的危险因素。更重要的是，这些问题不仅影响孩子的成长和发展，而且还会导致成年后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Shapero & Steinberg, 2013)。因此，改善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需要政府、社会、父母、同伴以及学校和老师的共同努力，针对不同的心理健康问题实施多种有效的措施，为守护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提供更大的支持和保障。

文章引用

王转正. 留守经历对儿童心理健康的消极影响
Negative Effects of Left-Behind Experiences on Children’s Mental Health[J]. 心理学进展, 2023, 13(03): 1227-1234. https://doi.org/10.12677/AP.2023.133147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