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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危险关系》将故事背景设定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在日军枪炮下的黄浦江边依然上演着令人绝望的奢华，上流社会每日在没有明天的狂欢中迷醉。故事的男主角谢易梵是一个把女人身体当作猎物的花花公子，女主角之一的莫婕妤是一个把自己身体当武器和筹码的交际花，而另一位女主角杜芬玉则是一位刚守寡的纯情端庄女子。当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物不经意间走到一起、关系变得爱恨纠缠时，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变得危险。

然而故事的叙述却是暗藏玄机，并不那么真枪实弹、一目了然，让观众在指代性的隐喻中纠缠不清，等故事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时候，你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剧中的人物原本就是一个个时代的符号，记录和镌刻着那个时代的另一层故事。

2. 符号学以及符号在该片中的运用

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哲学家和符号学家罗兰·巴特认为“记号就是由一个能指和一个所指组成的。能指面构成表达面，所指面则构成内容面”^[1]，作为表达面的能指是直观的语音和形象，所指是其概念内容。在影片《危险关系》中存在着庞杂的表意符号，这些抽象的概念在细节方面相互印证了主人公内心挣扎的必然性。在表现不同角色的性格方面，影片创作者将每个人放置到不同的色彩系统，使其具有鲜明的色彩属性。杜芬玉的着装是由素雅的浅灰色贯穿全片，妆容新秀、人淡如菊，与之对应的是莫婕妤——色彩华贵浓艳，金色为主，妆容妩媚，惊艳动人，如同一只骄傲的花蝴蝶。剧作者的用意不言而喻，因为有了这样的色彩归属和色彩隐喻，所以加强了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性和观者的联想性。古罗马帝国时期基督教思想家、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神学、教父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奥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说过“符号是这么一个东西，它除了具有理性所注意的物质实体以外，还用其本身引起人们对其它事物的联想¹。”正如影片中出现的素雅、单纯的浅灰色，相比暗语嫉妒、狂野的大红，代表的是两种对立矛盾的事物，还有男主角的阴暗的黑色，导演通过不同的色彩隐喻角色之间的性格，是一种自然又直观的方式(正如电影宣传海报所示，如图一、图二和图三)。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这些事物之间形成一种“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索绪尔指出：“一方面，在话语中，各个词，由于它们是连接在一起的，彼此结成了以语言的线条特性为基础的关系，排除了同时发出两个要素一个接着一个排列在语言的链条上面。这些以长度为支柱的结合可以成为句段(Syntagmes)……另一方面，在话语之外，各个有某种共同点的词会在人们的记忆力联合起来，构成各种关系的集合……我们管它们叫联系关系^[2]。”

图1. 《危险关系》单人海报之张柏芝版(来源于华龙网)

图2. 《危险关系》单人海报之章子怡版(来源于华龙网)

图3. 《危险关系》单人海报之张东健版(来源于华龙网)

本影片节奏紧凑，处处体现了这种句段关系，推动着剧情的前进。在整个电影场景中，精致细腻的表现了权贵唯美浮华的生活环境，引发受众的联想。影片中用到的色彩让人赏心悦目。当有符合人物特征性的颜色、场景、道具、服饰等映入眼帘时，就象征着某位主人公即将登场。莫婕妤的出场，总是穿着色彩华丽造型考究的衣裙。她经常使用大红的唇色和指甲油，妩媚而干练的妆容，在各种高档场所中优雅现身，事事应对自如，美得惊艳而张扬。杜芬玉刚出场时的衣饰是那种平淡无奇的素色，淡雅得几乎素颜的妆容。但她的几次出现在自然美景间，在嫩绿清新的茶园和明媚的阳光的映衬下，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宁静平和的唯美画面。不同的人物外表造型，折射出人物内心，这就是联想关系；以一个类比完成隐喻功能，在观众解码的接受过程中，一旦有与其角色相关联的符号出现，就会自动完成角色代入和意义想象，即符号所指对象。

3. 用符号矩阵结构分析人物矛盾

格雷马斯是法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他以结构研究为主，探究整个象征符号系统的意义，提出著名的“符号学矩阵”理论(the Semiotic Square)。

在格雷马斯的符号学矩阵中，故事起源于相对立的两项S1、S2，随着故事的发展，在叙述进程中又引入了新的因素-S1和-S2。-S1是非S1，即-S1是S1的矛盾项，它们之间互为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S2是非S2，即-S2是S2的矛盾项，它们之间也同样互为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当这四个方面的因素充分展开叙述后，故事也就完成了整体叙述^[3]。作为现实世界中的作者，他们创造了小说和电影，剧情发展严谨而体现结构关系，确保受众在欣赏故事时，相信认同故事并理解其合理性，同时展开无限的遐想与深思的空间。

通过符号学矩阵结构分析，我们重视结构中各种关系，影片的主体S1是处于爱情三角关系中的男主角谢易梵。作为S1的对立项，豪门贵妇莫婕妤作为客体S2出现。莫婕妤惊艳，神秘而充满女性魅力，让谢易梵牵挂，越是得不到的爱就越是内心骚动。莫婕妤对谢易梵欲拒还迎，拿自己身体当作筹码和谢易梵打赌，玩一场爱情的阴谋，看谁输谁赢。因此，我们将影片中谢易梵和莫婕妤作为一对主要矛盾。在格雷马斯符号学矩阵中，-S2是作为S2(莫婕妤)的矛盾项出现的，因此，-S2应该是杜芬玉。因为一方面杜芬玉和魅惑精明的莫婕妤相比，表现出截然不同的特质，她朴素、纯情、善良、端庄而大方，与莫形成鲜明对比；另一方面，杜芬玉以她高雅的人格魅力，打动了谢易梵，让谢感受并接受了其纯真的爱情。在三角关系中和莫婕妤形成对立矛盾。反对者-S1是美术专科院校学生戴文舟，一个纯情的小青年，对于感情愿意付出一切，却又因为自己年少无经济基础，家境也不好，真爱受阻，困难重重。与S1风流倜傥情场老手形成矛盾，-S1一个弱势懵懂的小青年却对谢易梵构成潜在威胁。最后S1因为直接被-S1夺去性命。人物结构关系的矛盾转化，串联了整部剧情。按照符号学矩阵结构的方法，受众不再仅仅被视为被动地接受艺术作品了，而是主动的分析作品。当鉴赏者对艺术作品的“理解”，与作品的结构中的某一意义的某一点相一致时，他的理解就已超出了作品本身的意义，因为他的这种意向已是一种创造活动了^[4]。

4. 以结构主义的特点分析人物关系为何如此危险，即隐喻剖析

结构主义的特点在于注重“构造”和“关系”的思维方式，被尊称为伟大的人类学家的列维·斯特劳斯在《结构人类学》中说明：结构中任意一个部分发生变化，会影响其他部分发生变化。

首先，花花公子玩家与猎物之间的关系。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的纯美少妇，对于情场老手谢易梵来说，这样的女人是他们最想要挑战的猎物。风流倜傥的谢易梵慢慢走进她的世界，杜芬玉被动变成游戏中的一颗棋子。开始的时候杜芬玉处于寡妇的敏感和脆弱而极力保护自己，与谢易梵保持适当距离，后来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谢易梵。谢易梵随着与杜芬玉距离的拉近，爱上了这位纯情女子，他却想若无其事地隐藏内心情感的涌动。杜芬玉却深深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由狩猎到相爱，这是一个稳定关系发生变化的开始。

其次，游戏玩家之间的关系。开始的时候谢易梵爱着莫婕妤，被她的美貌、捉摸不透的个性所吸引，于是他对莫婕妤是讨好的态度，两人表面上是朋友关系。猎奇心强的谢易梵跟莫婕妤打赌可以追求到端庄女子杜芬玉，赢了就占有莫婕妤。对于情场老手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或许两个有钱有势的玩家以为早已看透爱情不过如此而已。后来随着三者之间关系的变化，谢易梵追到了猎物，杜芬玉却也占据了谢易梵的心，这是两人都未曾意料到的结果。莫婕妤嫉妒心作祟，有种强烈的背叛感和失落感，爱他的男人居然爱上了两人打赌的猎物，于是两个玩家由暧昧变成强烈的敌对。

另外，三者之间关系，游戏规则被扰乱，人物之间的关系变得不稳定，局面无法掌控，形成复杂的爱恨纠结关系转变……

在30年代的旧上海，女人的地位不高。莫婕妤20岁以后守寡，活在男人的世界里，她受过很多挫折，感情或生活上皆是。她不相信男人，甚至把自己身体当武器和筹码来维护自己的上流社会的地位。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成为了高贵的女强人，生意精明，陈府极深，财力强大，成就着自己的事业。在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毅、残忍的心，这样的美貌和能力聚集于一身，几乎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正如谢易梵所说“最危险的事情，其实是做你的敌人。”然而一个寡妇，若不依靠男人来生存，还要在残酷的世界里博得一席之地、实现个人价值，就必须更加坚强。她把自己内心包裹得严严实实，遏制真情，不愿意放开去爱，也不相信爱情，因为害怕受伤，爱的越深的结果就是伤的越重。她看似风光无限、放浪不羁，内心却很空虚，无依无靠。

莫婕妤说过一句话最能体现她要强而坚韧的个性：“即使我的手在桌子下面流血，我的脸依然是可以微笑着的”，莫婕妤有着强大的气场，如同一位高傲强势的女王。谢易梵对莫婕妤说：“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不必过得那么辛苦。”莫回答说：“也许十年之后我们会再见面。”也许，莫不甘心就这样依附在男人的情怀里。但是若干年后她老了，头发灰白了，也需要有一个老伴陪着，不至于晚年孤独落寞。莫婕妤没有传统保守女性那么多的思想禁锢，这是对男权社会的一大挑衅。守寡多年，一方面，姣好的容貌和优美的身段是她职场上的武器，另一方面，是生理需求的满足。她是开放的享乐主义者，对于爱，却很保守，不敢敞开心扉为爱痴狂。

端庄纯情的杜芬玉，性格温柔贤惠、善良大方。她知书达理，人淡如菊，对于爱情矢志不渝。虽是一名年轻守寡的弱女子，但她有崇高的人生追求，面对世间复杂的利益关系，身上散发出一种文人志士的气节。国难当头，她把亡夫送给她的珍贵的订婚项链捐赠给流亡的东三省同胞，并呼吁大家都团结起来；亡夫留给她的大笔数额遗产，她主动放弃继承权；战争动乱的时代，她投入到乡村支教，大爱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这位端庄女子有着高尚的人格和奉献精神，不斤斤计较个人得失，与风花雪月格格不入，如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让人钦佩、敬仰。

谢易梵是今天所谓的典型的高富帅，还玩世不恭。或许谢易梵在年轻的时候感情受过伤，看透爱情无非就这样，不愿意真正的投入感情中。他富有、帅气、幽默，也了解女人的心思，让许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为他着迷。他是爱莫婕妤的，因为她与众不同，比起无知平凡的女子，她魅惑、神秘而极具吸引力。让人捉摸不透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然而，随着剧情的发展，谢易梵在他的猎物杜芬玉这感受到了初恋般纯真的情感，和家的温暖，触碰到他内心柔软的地方，慢慢的治愈了他心灵受过的创伤。这些都是谢易梵多年不曾感到的。他想要隐藏自己的情感，却还是爱上了这位温柔善良的端庄女子。当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动真情，他变得脆弱，变得和以往不同。一个动真情的人是没有办法深陷一段感情中时，若无其事转身离去的。最后，在他生命即将逝去的那一刻，他依偎在杜芬玉的怀里，有种爱的太晚的感慨和悲凉。

总而言之，花花公子谢易梵不是天生漠视爱情、玩世不恭；莫婕妤也绝非人们所想的肤浅荡妇。谁都有过美好青春年华时单纯的恋情，或许曾经像杜芬玉一样纯洁，对真爱充满希望。然而岁月流逝，对于感情人们内心多了一分防备和城府，少了那份天真和执着。特别在浮华的贵族社会，物质十分充裕，精神却变得空虚。这三者之间的纠缠也正像其电影海报刻画的那样，纠结不清(如图四所示)。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于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所提出的需求层次理论(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认为自我被人尊重和自我实现是人身价值的自我实现最高层次^[4]。每个人的人生定位是不同的，虽然莫

图4. 《危险关系》海报(来源于中博传媒官网)

婕妤和谢易梵的价值观不符合社会普遍承认的道德标准，但是由于他们上层的社会地位和复杂的个人经历，形成了其各自鲜明的个性。

5. 电影主题世界是浮华，唯有真爱永恒

影片十分生动而细腻地展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贵族奢华而糜烂的生活。从色彩艳丽的服饰、精美的家具、宽敞豪华的别墅，到宽阔的清新的茶园。透露贵族们缓慢华丽的生活环境，如同一个浮华的世界。虽然我们确实可以从中看见让人憎恶的阴谋、嫉妒和杀戮，但正是这些丑恶面反衬出爱与被爱的美好和纯真。电影的结局，花花公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潇洒离开，心已经被触碰，他这位风流公子为动真情付出了代价。但死亡却变得甜蜜，莫婕妤的复仇成功却哭得痛不欲生，只有真爱永恒！

爱情需要专一，当爱情变成一场游戏，虚情假意的人不会心痛。但是爱与被爱的归属感我们都需要。不要因为自己曾经受过伤，就去伤害那些无辜的深爱着你的人。当然，也只能伤害到那些在意你、爱着你的人，因为对于一个不在乎你的人，你的一切和他关系都不大。或许幸福曾经很简单，因为人的戒心麻木而变得复杂了而已。

潇洒风流的谢易梵，想必是曾经受过伤害，以至于不为感情牵挂羁绊是他的爱情观，曾无情的抛弃了很多人。但是，当有一个身影闯入心扉，为心灵疗伤的时候，是一种很奇妙的甜蜜感觉，唯有爱情如同紫水晶般光彩夺目，让人在快要离开世界的时候，竟然还想着躺在心爱的人怀里来得到一丝慰藉。爱情在生与死的瞬间，成为永恒。过去的种种浮华，如同过眼云烟，最后在他内心深处的，只有他心爱的女人。爱一个人的美丽的外表，是肤浅的，真正的爱情是不但爱上迷人的脸庞更重要的是爱一个人的内心的美好。就像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爱，没有在一起却一世不变，成为爱情佳话，唯有真爱永恒。

6. 结语

电影《危险关系》细腻的刻画了人物内心活动变化和充满矛盾的感情关系，展现了陷入爱情里面的人物间的矛盾与真爱的美好，电影符号学丰富与拓展了电影理论的研究空间与方向，也让我们更加理性的分析电影中角色的复杂性和相互之间的关系。符号学在电影史上的重要的理论借鉴，要求我们以一种更为清醒的、客观的态度去研究分析电影信息，也使得我们对影片有更为深刻的了解和把握^[5]。

参考文献 (References)

[1]       罗兰·巴特著, 李幼燕译. 符号学原理[M].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8: p. 26.

[2]       索绪尔著, 张绍杰译. 普通语言学教程[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0, pp. 170-171.

[3]       刘浥泓. 从叙事符号学角度分析《越狱》剧情文本[J]. 经济师, 2010, 12.

[4]       李航. 布拉格学派与结构主义符号学[J]. 外国文学评论, 1989, 2.

[5]       亚伯拉罕·马斯洛著, 许金声等译. 动机与人格[M].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7: 28-29.

NOTES

¹奥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公元354年11月13日~430年8月28日)，古罗马帝国时期基督教思想家，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神学、教父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引自罗兰·巴特的《符号学成份》(1964年版)，《交流》杂志200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