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玉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上海

收稿日期：2020年11月9日；录用日期：2020年11月24日；发布日期：2020年12月1日

摘要

非裔美国人白话英语(AAVE, 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也被称为黑人英语，是为非裔美国人所使用的一种英语变体。自二十世纪初，在英语口语(colloquialism)范畴之外，AAVE也广泛存在于英语世界的各类文学，尤其是音乐作品中。在网络时代，黑人英语所衍生出的种种模因(meme)也在世界范围流行，其中黑人英语中极具特色的否定结构(negative)也被广泛使用、传播；对黑人英语中的否定结构进行分析，可加深我们对此特定用法的理解，提供一种不同于标准美国英语(SAE, Standard American English)的视角和翻译选择。

关键词

美国黑人英语，句法，双重否定，非标准英语

A Study on the Backgrounds and Translations of Negations of 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

—A Case Study of African-American Music Titles

Zeyu Ji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Finance,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Received: Nov. 9^th, 2020; accepted: Nov. 24^th, 2020; published: Dec. 1^st, 2020

ABSTRACT

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 abbreviated as AAVE, referred to also as Black English, is an variety of English mainly spoken by African Americans. Despite colloquial usages, AAVE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element for literature and especially music in the English-speaking world since the early twentieth century. In the Internet era, as various memes derived from AAVE have become prevalent around the world, negation, a prominent feature of AAVE, has been widely propagated. An analysis of negative structures in 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 enables us to have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he specific usages and provides perspectives and translations that differ from ones in Standard American English.

Keywords: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 Syntax, Double Negative, Non-Standard English

Copyright © 2020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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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作为最具影响力的非标准英语之一，对于AAVE的现存研究方向较为多元，如语音学、词汇学方向，皆既存相当完备之论述。除此之外，黑人英语所表现出的句法特点较为突出，例如对系动词“be”的特定省略、与标准美国英语区别显著的时态结构等。而黑人英语中常见具特色的否定结构(negative)，分布相当广泛，在音乐作品中也十分常见。二十世纪中期，在摇滚歌手查克·贝利(Chuck Berry)和蓝调巨匠雷·查尔斯(Ray Charles)、爵士歌手埃拉·菲茨杰拉德(Ella Fitzgerald)等艺术家之引领下，非裔美国人音乐(African-American music)达到在美国艺术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并带有丰富的AAVE元素。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经由嘻哈音乐(Hip-hop Music)和灵魂乐(Soul music)等丰富流派之传播，黑人音乐成为英语世界艺术主流。值得注意的是，AAVE作为一种非标准语(nonstandard dialect)，在书面记录、会议记录、与书面英语(SWE, standard written English)的标准下存在局限性，很少被使用；但AAVE在贴近日常用语的黑人音乐作品中保留完整、丰富。故在分析AAVE时，常选取不同时间维度下、有源可依的非裔美国人音乐之曲名为例，作为具一定可靠度的参考样本。本文将针对黑人英语中的否定结构，将其分为单重否定、双重否定及多重否定三种情况进行背景与含义分析，提供翻译选择。

2. 黑人英语中的否定结构

2.1. 单重否定

一般情况下，黑人英语仅使用单个否定动词(negative verb)来完成否定表述，其中使用“ain’t”来代替“are not”、“is not”、“am not”此类“be not”结构的现象较为常见(例如：废奴主义者Sojourner Truth早在1851年发表的演说题目“Ain’t I a Woman?”、首演于1935年的美国歌剧《波吉和贝丝》(Porgy and Bess)中歌曲It Ain’t Necessarily So)。在此类情况下，黑人英语中大量使用一般否定动词“ain’t”来完成否定。而黑人英语中亦存在使用“ain’t”来代替“have not”或“has not”的结构，将“ain’t got”作为“have not got”的代替，高频使用(例如爵士乐歌手Nina Simone发行于1968年的名曲Ain’t Got No, I Got Life和流行乐歌手Alicia Keys发行于2003年的歌曲If I Ain’t Got You)。

“Ain’t”一词并非美国黑人英语特有，也不来源于美国英语 [1]，而是存在于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整个英语世界的用法。Raven McDavid认为伦敦地区的方言之一考克尼方言(Cockney)，其中便存在大量的“ain’t”用法；McDavid, Raven此用法亦不局限于非洲裔群体，而呈现较广的地区分布 [2]。在英语使用者中，常见的用法是使用“ain’t”来代替“to be not”结构和“to have not”结构(例如“am not”、“is not”、“are not”、“have not”、“has not”)。根据Merriam-Webster出版机构的收录，文字记载使用“ain’t”来代替“to be not”结构的用法在1749年已经出现，而使用“ain’t”来代替“to have not”结构在19世纪初期也已经有很多记载，如英国文学家狄更斯(Charles Dickens)早在1844年所发行的小说Martin Chuzzlewit中已经使用“ain’t”来代替“to have not”、“You ain’t got nothing to cry for, bless you! He’s righter than a trivet!” [3]。进入19世纪后，这些用法曾被视作受教育程度不高和所处阶层较低的表现，在美国较多地区不作为演讲与书面用法。而直至今日，美国南部英语(SAE，Southern American English)却较为完整地保留使用“ain’t”一词，包括接受教育程度较高的白种族裔居民 [4]。因历史背景，美国黑人英语(AAVE)与美国南部英语(SAE)在语音和语法方面有很多相同之处，黑人英语中对于“ain’t”的广泛使用便与美国南部英语相似 [5]。

除过上述用法，黑人英语使用“ain’t”来代替“didn’t”的用法具有特色(例如美国歌手Lil Wayne歌曲You Ain’t Know)。Darin Howe在Aspects of English Negation一书中提到 [6]，使用“ain’t”来代替“didn’t”的用法在黑人英语中的频率明显高于美国南部英语以及其他存在使用“ain’t”现象的英语地区。这以外，使用“ain’t”来代替现在时(present-tense)中的否定动词结构“do not”或者“does not”的情况在黑人英语中比较罕见。

此类情况下翻译选择较为简单，将“ain’t”所替代的句子中谓语(predicate)成分中的否定结构还原再做翻译，即可得到一种较完整的翻译结果。如将“If I ain’t got you”还原至原态“If Ihave not got you”，译作“如果我没得到你”。将“It Ain’t Necessarily So”还原至“It isnot Necessarily So”后再做翻译即可。倒装结构同理，强调语气更甚，如“Ain’t I a Woman?”可译作“难道我不是女人吗？”。

值得注意的是，AAVE中存在对标准美国英语中系词(copula)的省略现象，例如黑人歌手50 Cent在2003年发行的歌曲U Not Like Me (You not like me)，即为对“You are not like me”中系词的进一步省略。这种现象较为常见，Joan G. Fickett称这种现象为一种标点层面与未完成体层面的结合(a combination of “punctuative” and “imperfect” aspects) [7]。此结构为黑人英语中现在时态下(present tense)中对be特殊用法的延承，黑人英语中使用“I be doing this every day”来表意“I do this every day”，而此类用法为AAVE最显著的特点之一，在现今的美国南部英语或其他非标准英语中都较为罕见。此类结构下，AAVE使用not将一句话中的前后主体连接从而达到否定效果。在翻译时，同样先通过主语将AAVE式否定结构还原至相应的系词(copula)后，再作翻译。如“You not like me”单句之翻译，可还原至“You are not like me”(你不像我)，将“I not like him”还原至“I am not like him”(我不像他)。

2.2. 双重否定

黑人英语通过使用不定代词“no”(indefinite pronoun)来代替不定代词“any”，将所有否定动词和“no”结合来表意否定；如黑人歌手Ray Charles于2006年发行的歌曲I Don’t Need No Doctor，实表“I don’t need any doctors”之意。使用“nobody”、“nothing”等否定结构来分别代替“anybody”、“anything”等不定代词之用法同样常见，可作类比；如“灵魂歌后”(Lady Soul)艾瑞莎·弗兰克林(Aretha Franklin)于1974年发行的歌曲Ain’t Nothing Like the Real Thing，实表“Nothing is like the real thing”之意。

黑人英语中“Ain’t no”这种双重否定结构来表示否定之意的用法较为常见。黑人音乐组合Ashford & Simpson于1967年所写歌曲Ain’t No Mountain High Enough表“No Mountain is high enough”之意。此类结构将否定动词(negative verb)如“ain’t”、“don’t”、“can’t”与不定代词“no”、“nobody”等一并倒装(invert)来完成对主体部分的强调，如黑人说唱歌手Puff Daddy发行于1997年之音乐作品Can’t Nobody Hold Me Down，实表“Nobody can hold me down”之意。

此类现象同样存在于美国南部英语(Southern American English)中(如美国民谣歌手Woody Guthrie歌曲I Ain’t Got No Home)和部分英国地区方言中。这种双重否定不表示抵消、反而强调否定的使用方法在北美英语的起源，也被称为殖民地英语(colonial English)中是被高频使用的。与“ain’t”一词用法相似的是，在进入19世纪后的美国，双重否定的使用也成为了受教育程度不高和所处阶层较低的表现。

美国流行动画影视剧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在1999年播出的剧集Hello Gutter, Hello Fadder中让主角Bart Simpson写下“I won’t not use no double negatives”(我不会再使用双重否定了)来讽刺美国基础教育中极力剥除口语中双重否定用法的现象 [8]。美国摇滚乐队Pink Floyd在1979年为发行之单曲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拍摄音乐录像(music video)时，让学校中无心学习学龄儿童伴唱“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也是利用书面语中对于双重否定现象不予接受的典例。

此类双重否定(double negatives)表达否定之意的用法被称为否定和谐(negative concord), 与标准书面英语(standard written English)中的双重否定不同。例如标准书面英语中“We can’t NOT do it”实表“We must do it”之意，而标准书面英语中的反叙法(litotes)在否定动词之后使用实义词(notional word)来进行双重否定，从而达到接近肯定意味的表达。例如用“I don’t disagree”来接近“I agree”之意、或于否定助词(negative particle)“not”之后，例如用“not bad”来接近“good”之意。此种表达方式，实质为模棱两可之表达(weasel word)，在文学作品中较为常见。

在翻译含有双重否定的语句时，可类比单重否定情况做相似的还原。先将谓语部分的否定动词ain’t还原至相应原态后，再将不定代词“no”、“nobody”类结构还原至“any”、“anybody”形式即可。若不将不定代词部分还原，如将“you ain’t seen nothing yet”还原到“you have not seen nothing yet”便去翻译，易错误将双重否定所达到的强调否定效果误译为肯定表述(即：你不是什么都未看到)，因为这种结构同样不符合书面英语的表达习惯。如将“you ain’t seen nothing yet”还原到“you have not seen anything yet”，即“你还什么都未看到”后再选择翻译，可获得较直观的翻译选择。倒装结构同理，强调语气更甚。如“Ain’t No Mountain High Enough”，可译作“没有足够高的山”。

2.3. 多重否定

此类结构下，AAVE使用否定动词与两个及两个以上不定代词组合来表否定之意的结构与双重否定类似。例如20世纪中期，流行于美国南部监狱中的黑人劳工群体在农场做工时所唱歌曲“I don’t do nobody nothin’”，此句歌词实表“I don’t do anybody anything”之意。多重否定中将否定动词不定代词一并倒装(invert)之结构与双重否定意义相似，同样表示对主体部分的强调。知名度较高的范例如美国非裔说唱歌手Lil Nas X于2019年发布的歌曲Old Town Road，其中歌词“Can’t nobody tell me nothin’”实表“Nobody can tell me anything”之意。

此类多重否定结构表强调(emphatic negative)现象同样并非为AAVE特有，同样在英语世界较为常见 [8]。中古英语(Middle English)时期，十四世纪英国诗人乔叟(Geoffrey Chaucer)已于The Canterbury Tales之序言(prologue)中写道“He nevere yet no vileynye ne sayde”，即“He never yet no vileness didn’t say”。而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在其写于十七世纪初的喜剧《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第三幕第一场中使用“Nor never none / Shall mistress be of it, save I alone”之表述。

可见多重否定之用法已存在于乔叟创作期的中古英语(Middle English)时代，结合本文2.2所讨论之双重否定部分，溯源至莎士比亚于十六世纪(1564~1616)之创作期，可以发现不论是双重否定亦或是三重否定的强调式用法，都可以在美国南部英语以及部分英国方言中找到，在AAVE中得到较完整之保存。

在英国部分地区方言中存在与AAVE和美国南部英语类似的多重否定用法，如流行于伦敦的考克尼方言(Cockney)中便存在大量的多重否定表强调用法 [9]，如英国作家哈里·恩菲尔德(Henry Enfield)的短剧剧本“Mr. Cholmondley-Warner’s Guide to the Working-Class”中，操考科尼方言(Cockney)的工人以台词“Inside toilet? I ain’t never not heard of one of them nor I ain’t no know nothing”完成了一句七重否定(septuplenegative)的表述。John Wells称，在1980年代以后，考克尼方言中的否定结构也影响了东英格兰(East of England)和东南英格兰(South East England)的几种方言，其中便包含河口英语(Estuary English) [10]。河口英语是一种使用考克尼方言中的多重否定结构的方言：例如自1985年于英国广播电视台(BBC)播出的剧集《东区人》(EastEnders)中的核心角色Dot Cotton，以操河口英语方言为特点，经常使用“I ain’t never heard of no license”这类三重否定表述来达到强调口吻。

亨利·华生·福勒(Henry Watson Fowler)将这种现象称为未取消否定的重复(repetition of uncancelling negatives)，在古英语(Old English)和中古英语(Middle English)中已较为常见 [11]。翻译此类多重否定语句时，可同样类比AAVE中单重否定和双重否定，先根据主语还原否定动词“ain’t”到原态，再还原不定代词。倒装结构同理，用于增强语气。例如“Can’t nobody tell me nothing”可译作：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情。规则可概括为在翻译完成后，据意呈现为单重否定。

3. 结语

归纳AAVE中否定结构的产生背景，可以发现此类不同于标准美国英语的文法虽看似独特，实皆有迹可循，且很大一部分与美国南部英语重合，此中原因不难利用相关殖民史寻到。虽然Donald Winford于1992年指出AAVE在否定结构方面与克里奥尔语存在大量相似之处 [12]，但Howe和Walker也在之后利用数据证明AAVE中的否定结构只是殖民地英语的继承 [13]。早期AAVE继承自克里奥尔语(Creole)及西非皮钦英语(West African Pidgin English)的文法亦确存在，但长时间来，对AAVE造成影响最深的主体依旧是早期在美国南部定居的殖民者所使用的各种英语方言。

值得注意的是，AAVE的使用群体虽然在早期被认为社会阶级地位较低，AAVE的使用群体一直在以比非裔美国人群体本身更快的速度扩大。在全球化的网络时代，英语世界其他族裔、方言区，甚至是非英语世界的英语学习者也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传播作用，在这一过程中接受到了相当数量的AAVE元素。而选取语料时所得到之结果，从早期常见于黑人歌手的内容，到现今已不是黑人群体的专属日常用语，而是趋于模因(meme)，如美国黑人女子Sweet Brown在2012年接受电视台KFOR-TV采访时所使用的AAVE表达“Ain’t Nobody Got Time for That”，借助赫芬顿邮报(The Huffington Post)等新闻媒体和社交媒体的传播，一度引起英语世界广泛的关注与模仿。从此可见一斑，AAVE中的种种结构，在非以AAVE为母语的模仿者中，以语码转换(code-switching)的方式激起使用者的好奇 [14]。

在对AAVE中的否定结构进行翻译时，关于翻译选择方面，可以秉持原则：只强调，无肯定。AAVE中的双重与多重否定结构，多不呈现句法逻辑中的负负得正与否定抵消功能；一般情况下，无论语句含几重否定，都只将其作为语气强调的关系，还原至单重否定。

如今AAVE不仅在美国社会文化中占据主流位置，也在英语世界的流行文化中占据重要位置。英语学习者在接受以标准美国英语为准的教学后，了解AAVE等非标准英语是非母语者深刻理解英语世界的必经之路。虽然AAVE不为正式记录与演说使用，但掌握AAVE的否定结构，无疑可以更好地理解其使用群体及其衍生出的文化世界。

文章引用

金泽玉. 黑人英语中否定结构的产生背景与翻译选择——以非裔美国人音乐曲名为例
A Study on the Backgrounds and Translations of Negations of African American Vernacular English—A Case Study of African-American Music Titles[J]. 现代语言学, 2020, 08(06): 783-788. https://doi.org/10.12677/ML.2020.86107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