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Literature Studies
Vol. 09  No. 04 ( 2021 ), Article ID: 46870 , 8 pages
10.12677/WLS.2021.94020

动物权利论阔视下《野性的呼唤》中 人与动物的关系

李梦萦

中南大学,湖南 长沙

收稿日期:2021年8月12日;录用日期:2021年11月23日;发布日期:2021年11月30日

摘要

人与动物的关系往往折射出了人对自然的认知和改造,是人与自然生态中重要有机组成部分。杰克·伦敦的小说《野性的呼唤》中,动物的权利变化微妙地呈现了动物与人类利益关系的抗衡。主人公猎犬巴克通过拥有主体自我的思想上的意识和判断,行为上的顺从和反抗,情感上的仇视和报恩,反映了动物凭借自身对抗自然和人类双重压迫的理性策略、感性选择在生存困境之下的矛盾心理。本文以汤姆·雷根的动物权利理论为分析工具,从动物生活主体、天赋价值和道德权利等三个维度进行论证,分析了小说中不同人物对动物权利的漠视、弃置与重视。本文批判了部分人类对动物的残忍行为,也反应了人类对动物权利的剥夺和赋予,更称赞了动物与人的和谐共处、情感互融,本文从动物权利发展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小说。

关键词

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巴克,动物权利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Animals in The Call of the Wil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imal Rights

Mengying Li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Received: Aug. 12th, 2021; accepted: Nov. 23rd, 2021; published: Nov. 30th, 2021

ABSTRAC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animals reflects human cognition and transformation and is an essential organic part of human and natural ecology. In Jack London’s The Call of the Wild, Animal Rights subtly indicate the counterbalance between the interests of animals and humans. The protagonist Buck, the hound, reflects the ambivalence of animals’ rational strategies and emotional choices against the dual oppression of nature and humans by his consciousness and judgment in thought, obedience, and resistance in behavior, as well as the hatred and gratitude in emotion. From Tom Reagan’s Animal Rights theory,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indifference, abandonment, and treasuring of different characters in the novel on Animal Rights from the Subjects-of-a-Life, the inherent value, and the moral rights three aspects. To criticize part of human cruelty to animals, reflect the animal rights’ deprivation and empowerment by human beings and praise the harmonious coexistence of natural beings, the article initially views the novel from Animal Rights development.

Keywords:Jack London, The Call of the Wild, Buck, Animal Rights

Copyright © 2021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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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杰克·伦敦的小说《野性的呼唤》讲述了十九世纪末,在美国北部育空河发现金矿后,引来了大批淘金者赶着雪橇趋之若鹜。南部大法官家的猎犬巴克也未能幸免,被贩卖到北方雪地当作雪橇犬,几经转手服务于不同的主人。在人类的驯化下和与自然的抗争中,从一只家犬成为狼群首领的蜕变。作者以犀利的笔触再现了人类在追求利益和改造自然中的自我,动物在适应环境和适应人类之间的妥协和挣扎。自1903年出版以来,《野性的呼呼》受到了批评界的广泛关注。杰克·伦敦的创作思想受到斯宾塞、尼采等多人影响,透露着适者生存、超人精神、动物象征等多方面的特征,《野性的呼唤》被批评界认为是一部典型的自然主义小说。劳伦斯·伯克夫认为在对杰克·伦敦的诸多影响中,没有一个能像达尔文那样具有中心性和深刻性 [1]。查尔斯·沃尔科特认为故事着重突出了爱与公平竞争的价值观,以及巴克内在的返祖气质和外在的坚毅和勇气 [2]。尽管这些研究影响广泛,但却较少就动物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进行深入探究,忽视了动物权利与人类利益之间的冲突关系在影响动物心理和生理变化等方面的作用。乔纳森·奥尔巴赫注意到“伦敦在描写雪橇狗群时,着力刻画了每只狗的个性,包括自省、冷静、公平、聪明、懒惰等等 [3] ”。这些狗身上无一不渗透着人性的特征。我国学者王廷伟指出:“在动物伦理学研究方法上,要避免一个误区——就动物而谈动物,而应放在人与动物的关系大尺度上来进行 [4]。”小说借发生在动物身上的、由于和人类关系而碰撞出来的各种冲突和矛盾、利益的抗争、情感的寄托等,显示出了动物所呈现出的或尖锐或归顺的态度其实是基于人类态势的结果。而动物是否拥有权利、人类是否有权决定动物的生死、如何看待物种主义等是人们不断探讨的话题。

汤姆·雷根是动物权利论的代表人物,在1983年出版的《动物权利研究》一书,第一次用哲学辩证清楚地指出非人类的动物也拥有一些基本的权利。雷根从功利主义的角度更进一步指出,每个动物都有不可替代和均一化的“天赋价值”。雷根认为,人拥有天赋价值的根据是:“人是生活的主体(the subject-of-a-life)成为某种生活的主体不仅仅意味着是有生命的和有意识的,它还意味着拥有期望和愿望,拥有感觉、记忆和未来意识;拥有一种伴随着愉快和痛苦感觉的情感生活;拥有偏好和福利;拥有发动行为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目标的能力;拥有一种历时性的心理上的同一性;拥有一种独立于他人的功用性的个体幸福状态” [5]。由于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体,拥有某种对我们自身而言是或好或坏的生活,因而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相同的、没有程度差别的“价值”。然而,成为生活主体的上述特征,动物也具有。因而,动物也有值得我们予以尊重的“天赋价值”(the inherent value)。动物身上的这种价值赋予了它们一种道德权利,即不遭受不应遭受的痛苦的权利。他们的这种权利决定了我们不能仅仅把它们当作一种促进我们福利的工具来对待;相反,我们应以一种尊重他们的“天赋价值”的方式来对待它们。本文将针对动物伦理学研究,从汤姆·雷根的动物权利理论视角出发,通过其哲学思想中人对动物生活主体,天赋价值,道德权利三个维度论证分析小说。以期为研究杰克伦敦的动物小说提供新的思路。

2. 被无视的生活主体

杰克·伦敦笔下的动物小说,最大的特点是动物具有作为自主的思想和情感。与其它含有动物形象的小说截然不同,要么动物作为客体出现,被物化了的单一极恶或极善的刻板形象衬托主角或补充情节需要,要么被完全拟人化了的动物形象,拥有的是人的思想和精神,假借以动物的外壳来进行比喻、象征、启示。如寓言、神话。这些形象并非动物的自主意识而是被人赋予的某种功能,让人想当然地将动物看成人类的附属。不可否认动物的确具有自身不可忽视的主体性,汤姆·雷根在动物权利论中将“生活的主体”定义为:我们不仅仅活在世界上;我们还意识到这个世界——而且也意识到发生在我们的“内心世界”的事情,即发生在情感、信念和愿望领域中的事情。我们是有体验能力的生活主体,一个有个人经历的存在物,不仅仅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存在物 [5]。小说《野性的呼唤》中,巴克是一只具有自我意识的狗,杰克·伦敦以巴克的心理感受,情感变化的动物视角来推动小说情节发展。在法官家有着养尊处优的地位“它为自己感到很得意,老是有一点儿自高自大”在红毛衣训狗人的棍棒下“他彻底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反抗一个手持棍棒的人” [6]。对桑顿的呵护“用敬慕的方式表达它的爱”主人被杀后每年在山谷“发出悲哀的长嗥”。从养尊处优到离乡漂泊,从被挑衅欺辱到凶猛杀敌,对恶人宁死不屈对恩主到舍命相救,巴克顽强不屈的形象让人过目难忘。巴克作为一条猎犬具有细腻的情感,坚定的信念,期待的信念。是汤姆·雷根对非人类动物具备生活主体性哲学思想最有力的体现。

人类对动物权利的弃置首先在于对动物生活主体的无视。汤姆·雷根的权利论把生活的主体作为决定一个人拥有天赋价值的基础。所有满足这一标准的个体——即,作为生活的主体,所有能体验到福利的存在物——都拥有价值,因而都拥有被尊重对待的直接义务,也有权利要求这样的对待 [7]。小说中尽管巴克具有自主的思想和情感,但在人类的独断和贪婪下,这些都被往往无视甚至是残忍践踏、剥夺。法官家的雇工为偿还赌债将巴克偷走变卖,巴克丧失了行动自由;巴克被关在条箱装上马车,运上汽船,又转送到火车,像一件任人拖拽货物,受尽折磨;巴克被剥夺了生存区域。随之而来的红毛衣训狗人对巴克的残忍鞭打和棍棒折磨,巴克失去了对不公正待遇的反抗权利,活脱脱地成为了人类的战利品。巴克明白“一个手持棍棒的人就是制定法典者,一个必须服从的主子”“它还看见一只狗既不服从也不讨好,最后在争夺主权的搏斗中被打死。”小说中,巴克的心理感受,情绪变化和以及其作为生活主体的一切权利被一步步剥夺。人类无视动物的痛苦和处境,为达目的不惜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手段将动物驯服。

推崇人类中心主义,并以残忍手段对其他物种进行欺凌,残杀,这并非少数。由于17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的影响,许多许多科学家都持有这一观点:我们对动物没有义务,非人类动物是没有思维的,完全缺乏任何意识体验。在这些冷酷无情的人类者看来,高高在上的人类是规矩的制定者、惩罚的实施者,他们有权任意处置低人一等的动物,被忽视生活主体的动物的情感意识无足轻重,对动物的生死杀戮不足为奇。法国哲学家伏尔泰拒斥笛卡尔主义时讽刺道:“自然已经把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已安置在动物身上,难道它们会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不要设想自然中会存在着这种荒谬的矛盾。”在达尔文的世界观里,人和高等动物之间,在他们的精神器官方面,没有本质的差异,“只是程度问题,而不是种类问题。”同为动物解放运动倡导者辛格继承了边沁的观点,认为感受痛苦和快乐的能力是一个生命个体具有利益的必要充分条件,也是获得道德关怀的必要充分条件,“如果一个生命感受到痛苦,道德上便没有理由拒绝考虑这个痛苦” [6]。又如史怀泽所说,同情动物是真正人道的天然要素,人们不能对此不加理睬,同情动物是“在思想的昏暗中亮起的一崭新的明灯,并将越来越亮” [8]。小说中多次提到,巴克除了不会说话,能真切的感受到人的所有情感。动物们生活在人性桎梏的束缚下,煎熬度日,人类欲望驱使下的对其他生灵的肆意践踏,精神折磨,人性泯灭,真正陷入惨无人道的物种歧视主义的深渊。

动物的生活主体性赋予了它顽强的意识,伟大的灵魂,尽职的忠诚。然而人类却无视动物的生活主体,即便忠于职守的动物在体力殆尽时,仍会被毫不留情地将其一枪毙命。小说中,当忠心以拉撬为荣的戴夫在长期过度劳累下羸弱残喘,它依然恳求着要留在岗位上,即使奄奄一息还是奋力爬向挽具。可最终,河边一片林地后面,混血儿的左轮手枪响了,巴克知道,每只狗都知道林地后面发生了什么。”杰克·伦敦将动物之间生死搏斗的场面描写得凶残和激烈,然而在人与动物利益冲突下的这场斗争却异常平静,而静默之下的无声最是震慑人心。笛卡尔在16世纪初扩展了阿奎那的观点“动物本质上是活的机器。他坚持认为他们不能真正受苦,因为他们没有理性、灵魂或感情。”如果动物没有灵魂,是不会誓死效职守,不会对自己的义务充满感情,不会再生命最后一刻仍然不舍放弃。正是拥有灵魂情感和精神执念才使得它与人无差的生活主体性更为鲜明。自身利益面前人类漠视动物的生活主体,内心情感,生命诉求。一旦动物倒下无法为人类效力,人便会无情地将其抛下,甚至为了避免拖累而剥夺动物的生命权利。孙悦在《动物小说》中提到:动物之间的争斗和厮杀,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或者为了领地,或者为了食物,总之是为了让自己的种群存活下去,那是面对面的,正大光明的较量。而人类之间的斗争和杀掠,显得贪婪而粗鲁,他们掠夺霸占大自然中本来属于所有生命的资源,且心安理得,没有愧意。为了金钱和无底的贪欲,可能暗生杀机 [9]。

人类对动物生活主体的忽视是对自然规律的轻视,违背自然的定律,就是将自身推向死亡的漩涡。哈尔一家为了能够早日找到金矿,鞭打和催促着狗队前行,哈尔甚至把一根削尖的木棍插进一条雪橇狗的心脏。而整个狗群在饥寒交迫的环境下,疲惫不堪。天气变暖,雪道上冰开裂,但为了早日找到金矿,无穷无尽地用鞭子抽打着狗群前行,巴克作为有体验能力生活主体对外在世界的感知,从生活经验的判断,对前途险恶的预知,“它模模糊糊感到死亡将至,好像在灾难迫在眉睫。而主人还在一个劲地赶它” [6] 自然界中动物常能感知到地震,牛羊不进厩,鸭不下水,鸡飞上树,冰天雪地里蛇会出洞。而人却全然无感,大难临头毫不自知,哈尔的皮鞭变本加厉的凶猛,最终,巴克在剥夺一切主体行为后行使了唯一的权利,宁死不从。“巴克一动不动,仍静静趴在原地。鞭子一次次抽在它身上,但他既不哀鸣又不挣扎” [6]。幸而被好心人桑顿救下才大难不死。最终哈尔一家连同狗群全部落入寒冷的冰窖,无一生还。哈尔一家无视了动物死活,一旦动物的主体意识违背自己意愿,便用极端和暴力的手段来镇压,结果非但未能解决问题,反而激发了动物的反抗。大自然是一个有机的生态整体,当人放弃动物的权利,未尽到自身对动物的责任与义务时,自然失衡便会以其他的手段来对人类进行更加严厉的惩罚,自然界中“动物运用人类早已经丧失的、与自然紧密沟通的神奇本能,敏锐地预测出将至的灾难,带领人类脱离险境。人类自以为是地忘乎所以地一意孤行,却忘了自然世界的诺亚方舟传说中,掌舵者是动物,被庇护者是人” [10]。杰克·伦敦在小说中用一种讽刺的方式来提醒读者,人类残忍的行为终将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并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

3. 被忽视的天赋价值

雷根指出“被称为生命主体的个体具有,满足生命主体标准的个体,其自身具有特殊价值,也就是天赋价值,人类不能仅仅把动物当成工具对待,应该让动物真正享受到权利 [11] ”。在雷根看来,由于证明人拥有权利的理由同样适用于动物。“我们必须强调的真理是,就像黑人不是为白人,妇女不是为男人而存在的一样,动物也不是为了人类而存在。他们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命和价值。不能体现这种真理的伦理学都是苍白无力的。”崔拴林认为:作为生活主体的个体具有天赋价值(inherent value),该价值不同于个体的生活体验(如偏好的满足)所具有的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二者的区别主要表现为:第一,天赋价值无法还原为内在价值,即不能通过合计生活主体的生活体验所具有的价值来确定其天赋价值。因此,更快乐或具有更多高雅偏好的人,并不比生活较不快乐或较少具有高雅偏好的人,具有更大的天赋价值。第二,这两种价值没有同样的比较尺度,因而无法比较或互换,不可通约,因此,任一生活主体的天赋价值都不等于任何内在价值的总和 [12]。

对于人类来说,人对动物的需要最基础源于动物作为陪伴物的内在价值,人类之所以保护动物是因为动物忠实可靠、情感交流、听懂指令,更不会背叛主人。可以充当着一个忠实的陪伴者、倾听者,一个宠物。巴克便是以这种功能才被圈养在大法官家“它和大法官的儿子们一起游泳或去打猎”,“陪伴莫利和艾丽斯去散步”,“背着法官的孙子们走”小说中,巴克具有作为动物最高的陪伴价值,他守卫法官全家人的周全,巴克的这些价值是人看重和需要,对人类有利的,巴克也凭借此获取了主人的信赖和喜爱,被赋予了安逸的生存权利。雷根认为:“个体是有天赋价值的,就是说个体绝不仅仅是、而且事实上也不同于某种有价值的精神状态的纯粹接收器。在这里,正是人本身所具有的,而不是人所体验到的那些积极和消极的情感,才拥有的道德价值。借用我们一直使用的比喻,正是杯子而不是它所装的溶液具有价值” [5]。巴克在法官家安逸的生活,看似拥有权利,但人类因动物作为陪伴犬有用的内在价值而善待动物,并非动物本身的天赋价值。这并非雷根争取的动物权利。动物与人能相互给对方带来好处,人并非遵从动物的想法和意向,而是让其充当陪伴工具,以至人与动物的友好关系不能够长久维持。这个观点与杰克·伦敦不谋而合,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看似和谐的关系并非杰克·伦敦推崇的,巴克这般惬意生活在文中一开始便结束,小说作者仅用一页的篇幅描述。虽然巴克此后曾回忆起这段时光时,但仅是想起,并非想念。

人对动物的保护常常将动物物化看成一份私有财产,一个高价购来的商品,会自己行走的高级附属物。主人常常会将珍贵的财产小心保护,细心呵护。当财产受损,被掠夺,迫害时,主人通常感到十分痛心和悲痛难过,这种怜悯之情是基于动物作为主人附属品的内在价值,并非尊重动物的天赋价值,因而主人也不会对其他人的财产感到痛心。当自顾不暇时,便不再疼惜财产,甚至是最大限度获取利益。在哈尔一家中,梅赛德斯将拉橇的狗群高价买来,俨然将他们当作自己炫耀和骄傲的财产,梅赛德斯多愁善感,当狗受到虐待时,也会伤心流泪;当狗受伤和食物不足时,她也会怜惜和关心,“哈尔的鞭子又抽到了狗身上,这时梅塞德斯再次干涉。她在巴克面前跪下身子,两眼含泪,双手抱住它的脖子。” 这种情景在文章多次出现,看似有情有义的梅赛德斯,却丝毫没有得到巴克的一丝好感,反而被巴克视作累赘:“是它一天悲惨工作的一部分” [6]。她不仅为狗的遭遇而哭泣,就像为那些不得不被抛下的行李落泪,“她为每一样被丢掉的东西而哭” [6]。狗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也不过是会自己走的行李。当她受到丈夫和弟弟的指责,享受被殷勤对待的女性特权受被剥夺时,“她不再体恤狗,坚持要坐雪橇。”完全不顾已经是精疲力竭的狗群,只为自己的任性和固执,狗的利益和情感在她眼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即便她最初同情,为动物哭泣,也不过是因动物的作为私有物内在价值,并非动物的天赋价值。当自己的利益被侵犯时,动物的痛苦便忘到了九霄云外。巴克也更不可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权利。因此,杰克伦敦在描绘巴克的感受时,并没有为她的行为感动和感激,更是把梅赛德斯的关心作为一种可笑和讽刺。

除了动物自身内在价值外,人们还会将动物当成获取更多利益的工具和机器。看似对动物的喂养与照顾,不过是利用动物来获取源源不断的利益和财富。雷根认为恶的偏好是:那些导致人们把具有内在价值的个体只当作有工具价值来对待的偏好,就好像他们只是物件、仅仅具有工具性的价值一样。巴克被卖到阿拉斯加成为雪橇犬,“佩罗懂得狗,一看见巴克就知道它是万里挑一的。”在驾橇人弗朗索瓦的训练下,巴克不但熟练掌握拉雪橇技术,带着整支队伍一次次打破拉橇效率时间记录,为人类带了极大的利益。人在看到巴克的极大价值的同时,也并没有忘记给其以奖励:“驾狗的人每晚吃过晚饭后,还要给巴克擦半小时脚,并牺牲掉他自己鹿皮鞋的鞋面给它做了四只鞋子” [6]。在狗处于危难之时,也会挺身而出:“当群狗里有狗发疯,死命追咬巴克,弗朗索瓦当机立断操起斧头将疯狗的头砍下” [6]。他们看到了的动物的生活主体,注重了动物的喜好和也为动物痛苦而担心。但人类因为动物的有用性,而对动物进行喂养和保护,尽管两者之间维持一种相对和谐互利的态势,动物看似获得了某些权利,但从雷根的哲学中来看,人对动物的尊重不是因其本身的天赋价值,而是源于工具价值,动物并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权利。这种关系也并非杰克·伦敦欣赏的,在小说中,巴克一行完成了邮件运送后,佩罗和弗朗索瓦有其他任务在身,即便对巴克依依不舍,产生了感情,为了利益损失最小化,但还是将他们的专卖给其他主人。并非给与动物以自由。

康德曾说“无论什么时候,在追求某些自我的和社会的善时,如果我们不让他人做出自我决定,或把我们的意志强加在他们身上,那么,我们所做的事情在道德上就是错误的。我们把人们的道德价值减低到只有工具性的价值,这就忽视了他们的内在价值。我们对待人就好像他们是某物一样” [6]。雪橇狗送信不给休息,不让吃饱:狗群之于人类相当于被无尽剥削的劳动力,小说中当巴克一行在长期疲惫和饥饿下跋涉行进,“在不到五个月时间里它们旅行了二千五百英里,最后一千八百英里只休息了五天” [6]。狗群一旦伤残,新一批的狗将取代这些残狗,意味着它们将被廉价卖掉。人类为了自己利益把动物当作劳动的工具,无尽剥削,直至榨干最后一滴价值。二十世纪的美国,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类为追求利益,不断延长劳动时间,让剩余价值最大化。而动物更像是不会反抗没有情感的劳动力,人类无休止地延长动物的劳动时间,最大程度地提高工作效率,牟取更多的利益。然后对于动物的身体痛苦,生理承受能力,以及身心伤害全然不顾。在生存保障,利益协调的层面上,动物奉献着自身工具价值,人类用此来维护和扩大利益,但一旦动物价值减少,人类会立马更换价值工具,放弃对动物的保护。在将动物作为工具的前提下人对动物给予保障生活,人与动物的关系达到基本和谐,但人类并没有因动物作为生活主体而具有的天赋价值给与道德权利与尊重,而是因动物提供陪伴价值、内在价值、工具价值而人类赋予动物食物和生存保障,互取所需。这种关系容易建立,也容易被替换,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赋予动物以权利。这些并非杰克·伦敦所倡导的。这些主人们刚出现不久也都很快在巴克的生命中匆匆离开。巴克对于这些主人也只是履行义务,并无情感。

4. 被重视的道德权利

雷根认为:“与人同样具有相似性的个体具有天赋价值,都是生活的主体。那些与我们有关的非人动物与人类相似,它们便也是生活的主体。因为类似的情况应该是同样地判断;因此,这些非人动物也具有天赋价值。所有具有天赋价值的存在者都具被尊重的平等权利,因此,所有具有天赋价值的动物都享有和具有天赋价值的人一样的被尊重对待的平等权利” [7]。被重视生活主体的动物能切身感受到被尊重对待,好心人约翰·桑顿看到哈尔对巴克的残忍行为后痛心不已,“你再打这只狗看我不宰了你” [6] 桑顿从毫无人性的哈尔皮鞭下救下巴克,对比红毛衣对巴克的棍棒折磨,看着戴夫被人类的猎枪暴毙,哈尔丧心病狂的鞭子,巴克作为有生命的生活主体被看到,它的感受和痛苦得到了重视。在日后的相处中,桑顿更是尊重巴克的想法和感受,“它第一次得到了爱,纯真热烈的爱” [6] 巴克也对这种爱更加炙热的回馈,只有桑顿才能把一包东西放到巴克背上,哪怕桑顿的一个玩笑,巴克也会会毫不犹豫地冲向万丈深渊。

动物因被当作生活主体的天赋价值被重视才真正拥有权利。被尊重对待的权利解释里享有两个道德权利的特征:拥有反对被当作纯粹的工具来对待的一种有效的要、要求权利。在这个意义上,被尊重对待的权利与被尊重对待的义务直接相关;接受尊重对待的义务是道德硬币的一面;有权利去要求这种尊重对待是道德硬币的另一面。桑顿对巴克的情感和照顾并不是因为巴克的工具价值和内在价值。它不再只是一个陪伴物,这不像“和大法官的儿子们一起打猎,只是劳动的伙伴:和大法官孙子们在一起也只是一个保镖,大法官本人在一起只是一个高贵荣耀的朋友” [6]。也不是一个被金钱买来的私有财产,被捆绑束缚。在桑顿这里没有棍棒皮鞭,没有雪橇锁链。巴克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森林,水道边自由奔跑,整天呆在丛林中,寻求着醒来还是睡去都在一直呼唤它的神秘东西。但对桑顿的爱,会让它随时回来,哪怕那荒野兄弟的呼唤,他也不再舍得离去。他再也不会被当成物品变卖,当狗贩想买下巴克时,桑顿说道“你见鬼去吧,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答复” [6]。它更不会残忍的当作被人类获取利益的工具。不再需要着拉雪橇无休止地往返于雪道上送信。它的价值是被视为本身的天赋价值。

人类尊重动物的权利带便会带来动物的情感互通。约翰·桑顿给予的爱是发自内心的,将巴克当作朋友,当作家人,无微不至的关心,从未想从巴克身上获得利益,不计回报,非利益目的尊重和付出。动物能深切感受到这种感情,约翰·桑顿激起了它狂热、倾倒和痴迷的爱。巴克对约翰•桑顿的深切的爱,是文明潜移默化作用的深刻体现,因为这种信任的爱,他甚至可以为桑顿奋不顾身跳下悬崖。凶猛扑倒对桑顿大打出手的黑伯顿,并咬破他的喉咙。因为爱,甚至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之后巴克以不同形式救下桑顿,桑顿陷入激流中不幸翻船,巴克像触了电一般冲入水下,三次冒死才把桑顿从水中拖出,自己也奄奄一息。巴克的英勇事迹在阿拉斯加广为流传。人类给予动物尊重对待的权利,同时动物还以更加炙热的爱来回报这种准中的权利,正是汤姆雷根所宣扬的动物权利。人类尊重动物的生活主体,对重视动物因生活主体而具有的天赋价值,给予动物道德权利,在相濡以沫的爱与被爱之中,这种情感纽带下,动物的权利得到了更深层次的保障。人类因对动物的尊重,权利的赋予。动物作为回报,心甘情愿给予人类带来的动物的福利。巴克超出所有人的预期,完成了通常十只狗才能拉起一千磅重面粉以完成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意外地赢来大笔收入。主人赋予动物的权利化作力量,生活主体意识将这份力量放大并发酵成为一种实力在巴克身上得以充分展现。这是对主人信任的反馈,更是对共同成就,相濡以沫的爱的最好体现,动物的价值得到了升华。可是,终究这种自由还是在人类的情感羁绊之下,被人类无形的枷锁所捆绑。即使对比在法官家,在红衣人的棍棒下,在拉雪橇人的挽具下,在哈尔的皮鞭下,这种爱显得那么来之不易,真实得有些近似完美,但仍然在压抑内心的野性,荒野原始兄弟的呼唤,并非杰克伦敦想赋予给动物最完美的权利。

巴克为桑顿报仇的那段故事将小说情节推向了高潮,曾给巴克最深厚的爱却成了巴克最沉重的羁绊。桑顿经过无数生死危难,却在作者的描述下不经意的突然死亡,甚至连搏斗和死伤场面都没有描写,这种突如其来之死却是作者的刻意安排。桑顿最后不幸被伊哈兹人杀害,巴克为了报恩,将伊哈兹酋长咬死才善罢甘休。人类——他所有的猎物中最高等的生灵——被他杀死了,而且是在他们掌握有棍棒和利齿的法则面前杀死的他们。巴克在桑顿那里获得被重视的生活主体,拥有了固有价值,被尊重的道德权利。巴克的报恩是对救赎的回报,也是对爱的馈赠,在人类赋予了动物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等一系列权利时,动物反馈于人类的不仅仅是利益,更是无条件的自我牺牲。最终杰克·伦敦让巴克听从内心的呼唤,重返原始森林,这是对动物权利最大的赋予——权利选择生存的自由。这是汤姆·雷根动物权利哲学思想的目的和归宿,是两者最为推崇的动物权利高度统一。由人对动物的爱是出于本真,真诚的,平等的,强烈的,炙热的,毫无目的,巴克救下桑顿那一桩桩感人至深,这种爱战胜了原始本能的冲动和支配,作者多次着力刻画,这种爱抵挡住了巴克作为动物对原始自然的向往,对祖先的追随,同类的召唤,用生命在反馈给人类给予的爱,用生命陪伴着主人,这无不是动物自身归属权利的自由选择。人类给予了动物尊重的权利,而人类也获得了动物的尊重和保护,动物的无私的用生命的回馈,动物权利和人类息息相关,缺一不可。

5. 结语

正如汤姆·雷根所说,每个个体都是生活的主体,是能够体验到福利的有意识的存在物,从权利论的角度来看,所有的生活主体都平等地拥有天赋价值,所有人都拥有被族种对待的平等权利 [13]。杰克·伦敦巧妙地将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糅合在一起,透过动物与人类的共处方式将其呈现在读者眼前。杰克·伦敦认为动物拥有自主生存权,自由选择权,以及有权选择在人类社会和还是回归原始。然而,人在对动物的改造上却常以自我喜好,极端目的,贪婪利益为主导,忽视了动物的生理与情感,生存与命运,对动物的极端劣行是对大自然的破坏,生态平衡的破害,更是对自身环境的摧毁,最终自然都会以更加惨痛的方式还给人类。杰克·伦敦通过一桩桩触目惊心的结局预示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担负保护自然,与生态和谐共建始终依赖于人类自身。最终,让动物重回自然,是想呼吁人类尊重动物权利,将动物视为人类平等对待,归还动物权利,回应野性的呼唤,也是本能的选择。就像奥尔多·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所“我们大家都在为安全,繁荣,舒适,长寿和平静而奋斗着。不过,太多的安全似乎产生的仅仅是长远的危险。也许,这也就是梭罗的名言潜在的涵义。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大概,这也是狼的嗥叫中隐藏的内涵,它已被群山所埋解,却还极少为人类所领悟” [14]。动物对于人来说不仅是基本的陪伴宠物,财产附属,利益工具。在尊重其道德权利下拥有道德感情,生存依靠,精神依恋,这是杰克·伦敦给予动物最大的权利是对自由的选择权,没有鞭笞规训,不受情感羁绊,源自内心的选择回归自然,听从野性的呼唤。这同样也是汤姆·雷根动物权利论的真正目的。

文章引用

李梦萦. 动物权利论阔视下《野性的呼唤》中人与动物的关系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Animals in The Call of the Wil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imal Rights[J]. 世界文学研究, 2021, 09(04): 127-134.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1.9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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