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 Journal of Historical Studies
Vol. 11  No. 02 ( 2023 ), Article ID: 63699 , 9 pages
10.12677/OJHS.2023.112013

罗马帝国内部的“亲希腊”情结及影响

傅瀛天

鲁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烟台

收稿日期:2023年1月9日;录用日期:2023年1月20日;发布日期:2023年4月7日

摘要

亲希腊情结对于世界古代史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这种情结不仅是希腊化时期的某些王国在希腊保持稳固统治的情感依据,同时它还可以作为现代国家着力构建民族共同体的印证实例。然而,对于罗马帝国境内的“亲希腊”情结,当代学者大多注重对帝国某一时段“亲希腊”表现的具体叙述,忽视了对帝国历史始终境内对希腊文化的运用。实际上,不仅是罗马希腊文化碰撞的重要体现,更是当代世界各民族各国文化交流的范本之一。

关键词

罗马帝国,“亲希腊”情结,影响

The “Pro Greek” Complex in the Roman Empire and Its Influence

Yingtian Fu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udong University, Yantai Shandong

Received: Jan. 9th, 2023; accepted: Jan. 20th, 2023; published: Apr. 7th, 2023

ABSTRACT

The pro Greek complex has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ancient world history. This complex is not only the emotional basis for certain kingdoms to maintain a stable rule in Greece during the Hellenistic period, but also can be used as an example of modern countries trying to build a national community. However, for the “pro Greek” complex in the Roman Empire, most contemporary scholars focus on the specific description of the “pro Greek” performance in a certain period of the empire, ignoring the use of Greek culture throughout the empire’s history. In fact, it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embodiment of the cultural collision between Rome and Greece, but also one of the models of cultural exchanges among various nations in the contemporary world.

Keywords:The Roman Empire, The Pro Greek Complex, Influence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This work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 International License (CC BY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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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亲希腊情结对于世界古代史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这种情结不仅是希腊化时期的某些王国在希腊保持稳固统治的情感依据,同时它还可以作为现代国家着力构建民族共同体的印证实例。

近年来,国内外有多位学者对亲希腊情结做过详细探讨。比如,有学者结合亚历山大的经历,对希腊化时期进入之前亚历山大东征时所出现的亲希腊现象做过研究,并指出:“因为是文化而不是种族造就了希腊文明。因此,希腊化的蛮族也可以被看作希腊人,由此腓力作为希腊人的领袖也就合情合理” [1] 。另外,有研究提出帕提亚王朝出现的“爱希腊”一词的含义以及引用进行过具体的研究,并提出“对于一个游牧民族而言,地缘政治的变化与自身的文化更新甚至民族的融合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帕提亚王朝的‘爱希腊’情结不过是这种联系的一种特殊彰显”的观点 [2] ;另外,甚至有学者对亲希腊思想在近代的运用进行过探查,并发现“正是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人类社会的精英们透过历史回顾西方文明,从而发现了古希腊精神这个在浪漫主义社会历史语境下显得格外惬意的精神慰藉物” [3] 。可见,不同的学者通过多种角度,从不同的历史时间段出发,对亲希腊情结进行了不同维度的讨论,也逐步形成了比较全面的观点。

不过,当代学术界对于罗马帝国内部亲希腊情结出现缘由的总结性讨论较少。目前仅有的几个学者只是对罗马帝国某个时间节点所表现的亲希腊情结有所研究。比如,有学者对哈德良皇帝时期的亲希腊现象做过探讨,并提出了“总的来说,哈德良推行亲希腊主义政策的过程,是罗马因素控制和改造希腊民族情感的过程,也是希腊精英阶层适应与妥协的过程”的想法 [4] ;另外,有学者从史学研究的角度出发,对史学家普鲁塔克表现的亲希腊情感进行讨论,并指出:“普鲁塔克的历史叙述方式,是罗马帝国初期希腊知识分子思乡情怀与民族意识的真实写照,也显现出当时希腊知识阶层对希腊文化和罗马统治的认知与心态变化” [5] 。实际上,学者们并没有对罗马帝国境内的亲希腊情结(现象)以及其影响做细致的总结。

基于此,本文打算深入探究罗马帝国境内的亲希腊情结。为此,本文首先对“亲希腊”一词及现象做出解释;其次,从政治、经济、史学研究三大层面叙述帝国境内的亲希腊现象;最后,总结亲希腊情结的出现对于罗马帝国统治的影响。

2. “亲希腊”情结的丰富内涵

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亲希腊”三字可以被直截了当地理解成为对于希腊文化的仰慕;但从实际做法来看,“亲希腊”不仅仅只有字面意义,从世界史中各个时间段的实际行动方面,可以看出“亲希腊”的作用已经渗透到了人们日常学习和生活的多个方面。

2.1. 政治层面

从现存的史料来看,“亲希腊”一词本身在希腊内部就有一定的支持力量。比如,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所在的马其顿王国原本只是希腊北部的一个穷弱城邦,其他城邦都不屑与之交往。当亚历山大十三岁时,他的父亲腓力二世就隆重聘请当时希腊有名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来教授亚历山大的学业。通过亚里士多德教育的熏陶,他因此就很喜欢希腊文学中的名著,尤其荷马的诗篇,并立志要当荷马作品里的英雄。因此史诗中古代希腊城邦英雄的事迹很早就触动了这个青年的想象,所以终其一生,在他的品性以及他所做的事情中始终都带一点英雄的色彩 [6] 。然而,不可忽视的是,由于其所处地理环境的价值并不高,以及被希腊其他城邦冷落的尴尬处境,马其顿人对于希腊本土文化的仰慕更多地抱有提升本邦地位的心态。

而亚历山大在东征结束后突然暴病去世,随之而来的是麾下部将对于其所征服领土的瓜分。从希腊化三大王国建立的过程来看,它们在对其领域进行统治之初就有了亲希腊的先天条件,因为其开国之君就是带有希腊文化血统的人;即使每个王国的统治因为内外因素,到了一定要与外邦文明接触的时候,刻在统治者骨子里的希腊情结也不会被抹杀。

2.2. 经济层面

“亲希腊”的情结不仅表现在统治阶级对于统治政策希腊化的认同,还表现在对于经济的改造方面。远在西亚的帕提亚王国虽然在经济实力上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比不上其它同时期的希腊化王国,但这并不妨碍统治者对希腊化方式的热爱。比如,从国王米特里达梯一世时期开始,国王自我标榜的名号、赞语开始在官方钱币上大量出现,而“爱希腊”的字眼也被刻印在了帕提亚的官方钱币之上。尽管此后国王的头像有向东方式样王冠发展的趋向,钱币反面的弓箭手形象也开始被描绘成坐在王座上,但货币上希腊语铭文的主导地位却没被动摇 [2] 。这足以说明帕提亚王国对希腊文化的拥护。

并且,这种经济上的亲希腊色彩也被展现在大国参与的东西方的贸易事务中。比如,当时进入晚期青铜时代的埃及曾一度与古希腊城邦断绝了商业往来;但当埃及国王浦萨美提克一世开始招募爱奥尼亚人和卡利亚人作为埃及军队里的雇佣兵以充实其海、陆军时,埃及和希腊之间也再次恢复了贸易往来;而且,这位国王允许了一支拥有30艘舰船的米利都舰队在尼罗河西边的支流成功建立了一个拥有军事防御力量的商站,并将其命名为“米利都人的堡垒”。当然,此商站的建立也为埃及带来了被入侵的隐患,如在约公元前610年左右,商站里的士兵趁埃及内部爆发起义之时占据了尼罗河上游的瑙克刺提斯,使希腊人在埃及的势力进一步扩大 [7] 。

但入侵的事实也不能掩盖东西方贸易给之后的埃及所带来的一系列福祉。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贸易事务的成功,除了要有足够的商业基础,其中的人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例如托勒密埃及中的著名港口城市亚历山大里亚,即使在同时期罗马城遭受蛮族的一系列入侵的危险境地下,亚历山大里亚依然保持着繁荣的经济发展态势。而该城市之所以能在乱世中保持繁华,除了本地拥有大量的资源和廉价劳动力外,统治者所采取的吸引希腊移民前来,以及善待外国人和外族人的和平政策对亚历山大里亚经济的理性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新近迁入该城的外国人和外族人(包括希腊人)在当时埃及怀柔政策的照顾下,他们不仅情愿贡献出自己的经商才能、制作工艺和管理经验,而且还给埃及引进了外国资本,以至于当时亚历山大里亚的商业活动,甚至是对外贸易都基本掌握在托勒密本地居民和外来的商人们两方手中 [8] 。从以上可以看出,亚历山大里亚可谓是希腊化时期东西方友好交往的代表城市之一。此时期受过希腊影响的王国的统治者,能够将解决国家经济问题的方法和经济命脉寄托在希腊文明之中,可见希腊情结对他们的影响之深。

以上两个角度的叙述,只是众多亲希腊情结表现的冰山一角。但上述史料都表现出来一个特点:这种亲希腊的情结的表现形式多样,并且这些表现没有特定的时间限制,即使是到了近现代时期,某些国家亲希腊的倾向依然存在着。

例如,18世纪普鲁士著名的艺术家温克尔曼就是一位对古希腊艺术有着忠诚拥护态度的人,他曾对古希腊的艺术作品进行过高度的评价:“希腊杰作有一种普遍和主要的特点,这便是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 [9] 。古希腊艺术之所以能够被近代世界的艺术家如此推崇,原因就在于古希腊人乐于在自然环境里发现和感受现实世界带来的天然美并在艺术创造中模仿“理智创造出来的精神性的自然” [10] 。而从温克尔曼的态度中,我们不但能够感受出古希腊文化的神奇,还有历史上自希腊文化广泛传播以来各个时段的人们对于亲希腊情结的吸收程度之深。

由此可见,“亲希腊”一词不仅代表的是一种情结,它还是一种文化传播的象征,这种象征至今还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而鉴于亲希腊情结受众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下一部分将从罗马帝国的角度来探析亲希腊情结对于罗马帝国统治的影响。

3. 罗马帝国的“亲希腊”情结

3.1. 为何有“亲希腊”情结

3.1.1. 帝国地理疆域的庞大

从其建立过程来看,罗马帝国一部分继承了共和国时期的疆域,另一方面在恺撒、吴大维等奥古斯都发起的战争当中,帝国的疆域至屋大维去世时已颇具规模:帝国西到大西洋、北达多瑙河和莱茵河、东部以幼发拉底河为界、南抵阿拉伯和阿非利加的广阔沙漠地带,意图以大自然的地理限制作为帝国永久的军事防线和边界 [11] ,俨然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

但是,如此规模庞大的帝国疆域,罗马人在征服它们的同时,也面临着安定统治的问题。实际上,虽然罗马帝国在被征服大部分地区设立行省制度并设总督以进行管理,但由于帝国内部民族的复杂性,以及个别行省长官的横征暴敛,导致帝国内部一直存在着国家分裂的隐患;即便是在最为鼎盛的哈得良皇帝时期,因为帝国对犹太人保持的高压政策,导致反罗马的犹太起义接连爆发,犹太人每次都因寡不敌众而失败,可持续时间之长(66~73年、132~135年)却给罗马和犹太人的关系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12] 。

由此可见,如何解决好帝国内部的民族矛盾,这个问题一直贯穿于罗马帝国历史发展的始终,对于被占领的希腊也是如此,罗马帝国吸取了处理民族问题的教训,转而支持境内亲希腊情绪的蔓延。

3.1.2. 神化政治统治的趋势

罗马帝国内部的统治一直以来依靠所谓本土神的力量来支撑着,并且屡见不鲜。例如,在共和国末期,身为前“三巨头”之一的恺撒在取得了最高权力之后,将自己的雕像与古罗马国王雕像并列摆放;而在此期间,已经没有多少真正实权的元老院正式宣布授予凯撒“神圣的”(Divus)称号,并将其称为“DivusJulius”(神圣的优利乌斯),而他出生的那个月则被称为优利乌斯(Julius),国家将为凯撒建立一座神庙 [13] 。虽然元老院为凯撒加尊号的行为,其意图免不了明哲保身,但也可以从此处看出神化的政治统治对国家的重要性。

而且,虽然恺撒将自己的地位提升到了近乎后来奥古斯都所得的“第一公民”的位置,但在建造自己的雕像时,却运用了希腊化的方式。统治者对希腊神文化推崇的原因,一方面要归于希腊城邦为保住自身性命而对罗马征服者的归顺,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罗马信奉多神教的传统使得希腊神文化能够被罗马人吸取利用。宗教在罗马人的日常生活中起到重要作用,多神教的属性使得罗马神被人们描绘的几乎无所不能,并繁衍发展形成无数分支,比如:有介于罗马主神和普通人之间的如投掷者、大力神等神人一体的形象,以及蕴含胜利、运气之类神性力量的罗马神等等 [14] 。加上古罗马多元化的神性统治也逐步受到了来自帝国东方希腊地区的影响,所以帝国统治的神性也处处体现着对希腊化的拥护。比较明显的例子有:奥古斯都在其统治时期,甚至下令熔掉了以往人们向他表示崇敬而特意建立的银质塑像,并将其制成钱币以此来购买黄金,并将买来的黄金铸造了一座三角金鼎献给在供奉的巴拉丁的古希腊光明之神阿波罗 [13] 。

由此可见,帝国统治中的神性元素也是罗马帝国能够接受希腊文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3.1.3. 帝国经济发展的需要

共和国时期出现的早期等价交换物是不同形状的铜锭;公元前4世纪后半期,罗马开始采用扁平状、圆形的货币,并以青铜铸成铜币 [15] 。随着统治区域的不断扩大,帝国境内的经济贸易也因国家的统一和疆域的扩大而逐步恢复,此时各地区币值不统一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出来。基于此,罗马法律规定了国家内部的主要铸币重量和价值,包括将币值细分为银币“第那流斯”“微克托利阿图斯”与铜币“阿斯”及其辅币。之后,罗马的货币不仅被普及到了意大利,就连希腊人和东方人到帝国境内来时,也必须先把本国铸币换成罗马铸币 [16] 。从此点来看,罗马钱币的希腊化改造具有一定的商业目的。

除此之外,从双方发行钱币的目的来看,政治事件的驱使使得两个地方发行的钱币成为了鼓舞人心、养家糊口的必需品。比如说,雅典银币是雅典的象征,其钱币上刻着象征雅典城邦的猫头鹰标志,而钱币使希腊民主制度进一步得到了城邦公民的支持,因为城邦成年男性公民在参加例行集会时,每次都可以有一笔由政府发放的报酬;而铸币也为罗马提供了进行对外战争的兵源,公元前3世纪,共和国意欲向南意大利地区进行领土扩张,而当时铸造出来的钱币主要用来支付军队的工资,而不只是为了满足普通民众的经济需要,这也是罗马最终成为帝国的原因之一 [17] 。所以,综合来看,希腊和罗马发行钱币都具有一定的政治色彩,这也是罗马帝国能够吸收希腊币值进行改造的原因所在。

以上的三方面原因只是罗马帝国对“亲希腊”情结并不排斥缘由的冰山一角,帝国内部亲希腊情绪的由来和发展具有深厚的历史积淀,而这种情绪所展现出来的具体表现,也是被世人所一直研究着的。

3.2. 帝国“亲希腊”的具体表现

罗马帝国内部逐步蔓延的“亲希腊”情结体现在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不仅渗透到了意大利本土地区,就连已经被罗马人征服希腊各城邦也并没有使这股情绪被镇压,并通过多种方式将其发扬光大并流传后世,被世人铭记。

3.2.1. 经济

前文已经提及了罗马帝国经济受希腊影响的深刻程度。但罗马人在真正实行的时候,并没有死硬照搬。例如,希腊化世界各国的货币单位大多是单位是四德拉赫麦,只有个别地方发行了以两德拉赫麦、德拉赫麦等计量单位的辅币;但意大利的大希腊区的钱币计量单位却是两德拉赫麦,罗马也正是模仿后者发行了银币;但即便如此,罗马帝国在钱币的质量上做了很大的改动。虽然货币的计量单位模仿自意大利大希腊区,可是从其重量上来看,每枚货币的重量约6.5克,而大希腊区银币的重量大多在7.0~7.5克的范围被铸造,罗马做出此举的目的在于使银币能够与市场上流通的铜币兑换。为此,帝国在新的银币正式发行之前,对铜币主要单位阿斯的重量做出了一定的调整,新律规定:一枚银币可兑换十枚铜阿斯,一阿斯重一罗马镑,一罗马镑的1/72就是6.5克,即罗马帝国境内两德拉赫麦的重量。通过新的货币制度,罗马逐步达到与希腊社会进行商业贸易的目标,并进一步加大了对该地的控制力度,同时适应了社会变化的需求 [16] 。

除此之外,对于货币的式样,罗马帝国也适时地吸取了希腊化的元素。随着共和国末期政治权力的专制集中,少数将领因为战争而声名鹊起,这也使得他们妻子的地位不断提高,而她们的肖像也像希腊化时期诸多王国的王后一样被铸于钱币之上,这其中不乏因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及其家属;而同一时期,在弗尼吉亚的希腊城邦优迈内亚出现了刻着形似安东尼之妻弗微娅形象的钱币,其正面为有翼胜利女神的半身像,背面则是手持长矛和盾牌的雅典娜女神。这些钱币的出现被某些学者认为是安东尼对弗微娅功绩的感激和尊敬,据史料记载,当安东尼在外与敌征战之时,弗微娅曾在罗马本土指挥其剩余的军队抗击屋大维的入侵,而为了体现崇拜,优迈内亚更是把城邦的名字改为了弗微娅。这个举动显然是有意为了将安东尼的妻子神性化,间接地提高了安东尼本人的声望,以此增加对抗政敌的力量 [13] 。而钱币上刻印的雅典娜女神形象,也表现了罗马帝国对于希腊文化的有效汲取。

而对于取得政权的统治者而言,印有自己形象钱币的发行,是利用经济手段表现统治的神性的有效方法,这提高了自身统治的合法性。皇帝提比略的母亲里维娅虽然是已故的奥古斯都的妻子,但实际上,奥古斯都在公元前35年授予里维娅和自己的姐姐不可侵犯的特殊权利,以树立她们在民众中的崇高地位。这在常人眼中意味着这两位与皇室有密切关系的女人拥有了女平民所没有的政治特权。而在公元22年里维娅病重时,印有“健康”字眼的钱币在罗马帝国内发行为其祈福,据统计,造此类钱币的造币厂多数集中于原希腊化地区,这个现象印证了希腊化地区对于罗马皇室女性形象出现在通行钱币上的影响 [18] 。

由此可见,罗马帝国钱币制度的改革和式样的创新,不仅是为了经济发展的需要,更多地是为了符合政治崇拜和稳定被征服地区的人心,最终目的是稳定统治秩序。此类经济现象也表明了亲希腊情结对于帝国经济和政治的双重影响以及两方面意图的融合,即经济发展促进了政治统一。

3.2.2. 文学

希腊文化对于罗马帝国的影响表现在神话、诗歌等多个方面。罗马人本来拥有自己的诗歌文学体系和作品,但由于多种原因,没能全部保留下来,直到公元前3世纪,希腊与罗马的接触开始频繁起来,这也促进了罗马文化的复兴;至帝国初期,罗马文化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期,对于希腊式文学风格和作品的运用也越来越多。

比如,著名诗人维吉尔虽然出生在意大利本土,但却对希腊神话心驰神往,以至于后来有学者这样形容:

“如果维吉尔以某种方式成就了但丁,荷马以某种方式成就了维吉尔……真奇怪,一个诗人写作竟然是为了未来的诗人,他预见不到他们,或许也不会理解他们,或者他们可能也不喜欢他” [19] 。

而在其作品《埃涅阿斯纪》中,对于书中主角埃涅阿斯的形象,维吉尔兼采了罗马和希腊两种方式进行描写。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也曾描写过这位神话英雄,二者叙写相同的一点是都将埃涅阿斯认作是古代特洛伊国王安喀塞斯和传说中的古希腊爱神阿佛洛狄忒(即罗马神话里的维纳斯)两人所生的儿子;但《埃涅阿斯纪》却将埃涅阿斯在海外七年的流浪故事和最后航行到古意大利成为该地区文明祖先的事迹前后两部故事的顺序颠倒,而维吉尔却有意为之 [20] 。结合维吉尔的个人经历来看,他在罗马共和国末期最动荡的时候怀着矛盾的心情依附“后三巨头”之一的屋大维,他衷心感激屋大维给罗马带来和平以及给他本人土地和住房的恩情,也正是在这时,屋大维为了稳定由于内战而产生动荡的人心,以及企图集合一切有利于他的舆论,便开始鼓励文学创作,提倡古风,提倡斯多噶派的道德等等;而维吉尔出敬对屋大维以及其所施恩典的感激,所以在后续的文学创作中会有意无意地着重描写书中主角,并且将书中内容引向对国家最高统治者崇敬因此,所以他的史诗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遵命文学。因此,维吉尔作品中对于古希腊神话英雄的叙写,既是他本人对于希腊英雄精神的敬仰,也是其赞扬统治者的文化依据。

而同时期的诗人奥维德则对当时的罗马统治者抱有讽刺、排斥的态度。从其个人作品来看,虽然奥维德的作品也不单单表达了对爱情的与常人相异的态度,但是如果对他的作品进行深入研究,不难发现,奥维德爱情观之下是对自己要描述的主要人物或事件的讽刺态度,比如,他对古希腊神话中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进行过描写:

“塞浦路斯有一位年轻的天才雕刻家,名叫皮格马利翁,他天生讨厌女人,因而他决定永远不结婚。他告诉自己,对他来说,有艺术就足够了。然而,他施展全部才华雕刻出来的却是一尊女人雕像。这要么是因为他无法轻易地把他如此反感的女性逐出脑海,就像他把她们逐出他的生活一样……” [21]

皮格马利翁这样一位对爱情有着强烈欲望的、忠贞不渝的男子在他的笔下成为了蔑视女权的、放荡的小人,究其个人经历,虽然在奥维德出生的年代,罗马共和国内外忧患不断,但其家境优越;这种殷实的家庭基础使奥维德几乎很少受到外界动乱的影响。而正是在这种当时平民可望却不可及的环境下,奥维德能够充分地培养自己不羁的心性,以至于后来他的诗作大多被世人冠以“放浪”之称 [21] 。

上述二者虽然涉及的文学角度不同,但形成的风格无不与自己的经历息息相关。但不可否认的是,维吉尔和奥维德都能够利用古希腊神话传说和文学对象写出了流传后世的名作,他们对于希腊文化的依赖也是罗马帝国时期文学创作的一个缩影。

3.2.3. 史学

而在史学著述方面,一大批处于被占领区的希腊历史学家,在对罗马占领后能够尊重希腊文化的行为进行赞美的同时,也对故乡的本土文化产生过隐隐的思念,尽管这种思念在史学界看来还有所争议,但这种若有若无的感情却能被罗马的统治者所容忍。

产生这种“亲希腊”情节德希腊本土历史学家不计其数,普鲁塔克是其中较为著名的一位,其历史著作《希腊罗马名人传》中的《菲洛波埃蒙与弗拉米尼努斯传》在文字叙述上就有一种隐约的希腊感。该传中的两位人物在很多史书中有所提及,不过在对人物德生活经历叙写的时候,普鲁塔克的描写方式似乎略有不同,比如:对于菲洛波埃蒙所受的教育,普鲁塔克更强调其所受的教育与希腊文化的密切关联。同为希腊人的史家波利比阿认为,“在与埃克德莫斯和麦加洛法奈斯两位贤者度过了少年时光之后,菲洛波埃蒙在狩猎中展现出的忍耐和在战斗中展现出的勇气超越了所有同龄人,他也变得自律而衣着简朴。”但普鲁塔克却坚持自己的观点说:“菲洛波埃蒙在哲学的熏陶下将成为希腊的共同福祉。因为年老所得,并遗传着先贤的美德,希腊对他的喜爱无以复加,通过荣誉增强他的权势……” [5] 。

而促使普鲁塔克形成独特写作风格德原因之一在于,他本人虽然生当罗马帝国早期,整个一生都是在所谓“罗马的和平”的环境,即罗马奴隶制帝国的全盛期里度过的 [22] ,在这一时期帝国的文化精英阶层与希腊当地人结合愈加紧密,但是希腊毕竟成为了罗马的占领区,被异族控制的现状激发了希腊文化精英强烈的民族意识,而希腊光荣的自由文化和城邦传统成为他们寄托乡愁和凸显身份认同的有效方式。

所以,罗马帝国时期史学方面的“亲希腊”情结,一方面表现了帝国上层统治阶级对当地文化的认同,另一方面这也体现了希腊人对于故土沦陷的哀伤和民族认同。

4. 帝国“亲希腊”情结的影响

罗马帝国内部“亲希腊”情结的蔓延是公元前后世界历史演进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这种特殊情绪给帝国初期的发展带来了一系列的影响。

从经济角度来看,“亲希腊”情节的出现,以及促成的帝国内部一系列货币财政改革,在巩固了帝国政治统治的同时,也统一了罗马帝国境内各地区各自为政的财政状况,使得帝国境内能够按照统一的制度进行商业贸易以促进帝国经济的发展。

从政治角度来看,虽然帝国的统治者运用了在钱币上刻印自身形象的方式,改变了货币的式样,但实际上却是加强统治阶级神性、巩固自身统治的有效方式;同时,对于希腊神文化的汲取,本身就符合罗马当时多神教的发展趋势,希腊神文化的传入促进了罗马本地宗教的更新,并进一步使罗马政治向东方专制主义的方向转化,成为横跨三洲的帝国。

从文化角度来看,“亲希腊”情结使得罗马知识阶层能够更多地了解希腊的传统文化,并且加以改造运用;除前文提及的文学、史学方面以外,在建筑方面,两个地区的风格进行相互融合和利用:当罗马城富裕起来之后,当地市民们争相在山丘上搭建希腊风格的房子;相隔几百年之后,皇帝君士坦丁一世结合希腊的建筑风格,再加以基督教的装饰方式,建成了享誉世界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23] 。由此可见,希腊式的文化方式也是支撑帝国文化建设的支柱之一。

总之,“亲希腊”情结的产生使得罗马帝国能够在吸收希腊文化的同时,促进自身的发展,大抵来说是一个有益的趋势。

5. 结语

“亲希腊”情结对于世界古代史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这种情结不仅是希腊化时期的某些王国在希腊保持稳固统治的情感依据,同时它还可以作为现代国家着力构建民族共同体的印证实例。“亲希腊”情结的发展运用历经多个时代,却能长盛不衰,这离不开帝国各阶层对这种情绪的拥护。“亲希腊”不仅是罗马希腊文化碰撞的重要体现,也是帝国上层稳固自身统治的有力武器,更是当代世界各民族各国文化交流的范本。

致谢

在本次论文写作中,学院里的老师给予了我很多的帮助。在此,首先感谢我的论文指导老师魏凤莲教授,在写作过程中,从本文的选题、框架设计、文字修改和定稿方面都给予我非常合理的建议,我从您身上也学习到了一丝不苟、踏踏实实的学术作风,成为我求学路上的宝贵财富。其次,感谢学院其他老师心和帮助,他们在专业理论和治学品格方面给了我很大的影响:高春常老师、张淑清老师、李建松老师等各位导师让我从世界史的不同领域对该方向进行探索。

文章引用

傅瀛天. 罗马帝国内部的“亲希腊”情结及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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