¹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²湖北中医药大学附属襄阳市中医医院，湖北 襄阳

收稿日期：2022年9月4日；录用日期：2022年10月31日；发布日期：2022年11月9日

摘要

文章介绍全国名老中医朱学明运用中医药辨证治疗恶性肿瘤的临床经验。朱老认为，肿瘤是临床上治疗欠佳的疑难杂病，其病因不明确、病理复杂、证候多变，表现为矛盾对立，难从一法入手，结合经验所得，提出“肿瘤治疗当用和法”的治则，针对肿瘤的基本病理变化，自拟中药抗癌方，临床随证加减，运用多年，获效颇佳。

关键词

和法，肿瘤，名医经验，朱学明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Master Zhu Xueming’s Clinical Experience in Treating Malignant Tumor with Harmonization Therapy

Qianqian Zhang^1*, Xueming Zhu^2#

¹Hube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Wuhan Hubei

²Xiangyang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ffiliated to Hube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Xiangyang Hubei

Received: Sep. 4^th, 2022; accepted: Oct. 31^st, 2022; published: Nov. 9^th, 2022

ABSTRACT

This article introduces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of Zhu Xueming, a famous old Chinese medicine doctor in China, using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 the treatment of malignant tumors. Zhu believes that the intractable and miscellaneous diseases with poor clinical treatment of tumors have unclear etiology, complex pathology, and variable syndromes, which are manifested as controdictory and opposite. It is difficult to start with one method, so combined with experience, the treatment principle of “harmony in tumor treatment” was put forward, aiming at the basic pathological changes of tumors, self-mad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nti-cancer prescription, clinical addition and subtraction according to the syndrome, used over the years, and it has worked well.

Keywords:Harmonization Method, Tumor, Famous Doctor’s Experience, Zhu Xue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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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重订广温热论》中曰：“凡属表里双解，温凉并用，苦辛分消，补泻兼施，平其复遗，调其气血等方，皆谓之和解法，和法者，双方并治，分解其兼症夹症之复方，及调理复症遗症之小方缓方也。” [1] 传统的概念中“和法”多用于治疗轻症、缓症与慢性疾病。肿瘤是临床上治疗欠佳的疑难杂病，患之多久病不愈，2006年，WHO已经将肿瘤定义为一类“慢性非传染性疾病” [2]。现代综合治疗体系包括手术、放化疗、生物免疫治疗、靶向治疗、基因治疗、中医药治疗等，手段多样，肿瘤患者生活质量提高，生存时间显著延长，中医“带瘤生存”的理念与西医合理的个体化治疗追求逐渐不谋而合 [2] [3] [4]。故在中医药方面，对于非急性进展期肿瘤，可视为慢性疾病治疗。肿瘤病因不明确、病理复杂、证候多变，难从一法入手，而和法，是中医中的一种指导思想，也是纠正人体失和状态的“中和”之法，包含和解少阳，为八法之一，但远不限于此也。

2. “和”之本源

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精神是“致中和”，追求中庸之道，是中国古代唯心主义哲学观点论。《中庸》原文之中曰：“喜怒衰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即人的内心没有发生喜怒哀乐等等情绪时，称之为中。发生喜怒哀乐等等情绪时，始终用中的状态来节制情绪，就是和。故“致中和”可理解为达到一个动态平衡状态。其理论基础是天人合一，对中医学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整体观念是中医学的基本特点之一，指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并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相统一 [5]，即人体内部生理活动正常，五脏、形神一体；人适应季节气候、昼夜晨昏、地域环境，顺应四时；人受到社会环境中各种因素的影响，生理、心理、病理反复变化，生命活动仍维持着稳定、协调。以和为贵，阴阳和谐，人和即健康。

和法的发展，是在长期医疗实践中，不断发展形成。和法理论源于《内经》，实践首始于《伤寒论》，金·成无己明确提出，清·程钟龄将其归为八法之一，清·戴天章完善并阐明和法之本质，何廉臣后增加了“苦辛分消”“平其复遗”“调其气血” [6]。清·周学海《读医随笔》中云“窃思凡用和解之法者，必其邪气之极杂者也。寒者、热者、燥者、湿者，结于一处而不得通，则宜开其结而解之；升者、降者、敛者、散者，积于一偏而不相洽，则宜平其积而和之。故方中往往寒热并用，燥湿并用，升降敛散并用，非杂乱而无法也，正法之至妙也” [7] 是对和法治疗疑难杂病的更深释义。和为目的，亦为治法，是中医调和阴阳、以平为期的整体治疗思想体现。

3. 肿瘤临床应用和法浅析

3.1. 抗癌基础方

恶性肿瘤是一类难治性癥瘕、积聚，《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中，文曰：“病疟，以月一日发，当以十五日愈；设不瘥，当月尽解；如其不瘥，当云何？师曰：此结为癥瘕，名曰疟母，急治之，宜鳖甲煎丸” [8]。鳖甲煎丸是治疗疟母之方，药味繁多，具有行气活血、软坚散结、化瘀通络、扶正祛邪之功，大而不杂，繁而不乱，组方思路符合肿瘤的复杂特性。朱老结合多年临床经验，参照鳖甲煎丸的组方原则，研出一基础抗癌验方，组方如下：黄芪30 g，茯苓15 g，酒女贞子15 g，麸炒薏苡仁30 g，蒲公英15 g，枸杞子10 g，灵芝孢子粉3 g，白花蛇舌草30 g，焦山楂15 g，麸炒枳壳6 g，昆布10 g，醋莪术10 g，海藻10 g，半枝莲15 g。

“和法”统领诸法，融各法于一炉。方中总体分为三部分：1) 扶正部分：黄芪、茯苓、麸炒薏苡仁益气健脾；酒女贞子、枸杞子补益肝肾；灵芝孢子粉提高机体免疫力。2) 祛邪部分：昆布、海藻、醋莪术行气化痰，软坚散结，蒲公英、白花蛇舌草、半枝莲清热解毒，抗癌。3) 佐助部分：焦山楂、麸炒枳壳使补而不滞，使攻而不伤，顾护胃气 [9]。方中，具体黄芪之用，专能补表，入肺胃而补气，走经络而益营，治虚劳尤良；临床研究表明，黄芪有增强机体免疫力、抗肿瘤、明显减轻多种抗肿瘤药物的不良反应之效 [10] [11]。茯苓利水燥土，泻饮消痰，善安悸动；主要活性化合物茯苓多糖，对胃癌细胞、乳腺癌细胞、肝癌细胞均有抑制作用，对胃癌细胞的增殖抑制效果最优，对小鼠脾淋巴细胞亦具有促进增殖作用 [12] [13]。女贞子强筋健骨，秘精壮阳，补精血；实验结果显示女贞子多糖能抑制小鼠肉瘤和肝癌生长，抑制黑色素瘤细胞黏附能力，提高淋巴瘤细胞膜抗原性，能够增强免疫抑制状态荷瘤小鼠的细胞免疫作用等 [14]。薏苡仁入肺脾肝胃大肠五经，利肠胃，消水肿，祛风湿，清肺金，健脾胃，可用于脾虚湿浊型肿瘤 [15]；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薏苡仁具有较好的抗肿瘤作用，尤其是肺癌、宫颈癌、消化道肿瘤 [16]。另外，其在提高晚期乳腺癌患者生存质量方面也有明显效果 [17]。蒲公英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散结，利湿热的作用。有实验表明，蒲公英酚酸能够抑制胃癌MGC 803和肝癌Hep G 2细胞增殖，抑制肿瘤细胞的迁移 [18]；蒲公英甾醇能够在体内外抑制肝细胞癌的增殖，增加荷瘤小鼠T细胞数量，并主要通过上调CD4⁺ T细胞促进抗肿瘤免疫功能 [19]，且对肺癌、乳腺癌亦有较强的抗肿瘤活性 [20]。枸杞子有坚肾清肝，益精生髓，明目润肺之效。研究表明，枸杞多糖可通过多靶点、多途径发挥双向免疫调节作用，帮助机体恢复免疫稳态 [21]，并在肝癌、前列腺癌等肿瘤治疗机制中发挥重要作用 [22]。灵芝具益气血、安心神、健脾胃之妙效，可用于多种癌症虚劳患者。有实验研究提出，灵芝乙醇提取物对非小细胞肺癌A549细胞增殖具有显著抑制作用 [23]，且灵芝糖肽可降低由睡眠障碍引起的小鼠黑色素瘤转移 [24]，可通过诱导细胞周期停滞和促进癌细胞凋亡直接抑制人类胶质瘤细胞U251的增殖等，具有免疫调节、抗肿瘤、抗病毒、抗氧化等多种药理作用 [25]。白花蛇舌草有清热、利湿、解毒之效，是临床最常用的抗肿瘤中草药之一；多个实验研究表明其内含多种抗肿瘤成分，在消化系统肿瘤、男女生殖系统肿瘤等多方面都表现出抑制肿瘤细胞增殖的卓著功效 [26]。昆布、海藻咸寒，治水气臌胀，瘿瘤癥瘕，瘰疬痰核，软坚清热。在一些体内外实验中，昆布多糖对乳腺癌、胃癌、宫颈癌、肝癌等相关癌细胞均有明显的抑制作用 [27] [28]。海藻岩藻多糖生物学活性广泛，具有抑制癌细胞增殖，诱导癌细胞凋亡，阻断癌细胞转移，增强细胞免疫应答的多种抗肿瘤机制，在抗肝癌、肺腺癌、乳腺癌、结肠癌等多个实验中都取得了明显的效果 [29]。辛苦温之莪术，行气破血，消积止痛，活血不伤胃的好用药之一。莪术醇被多个研究证实具广谱抗癌特性，除外抑制肿瘤细胞的恶性增殖、生长、转移，还能增强肿瘤坏死因子相关凋亡诱导配体的增敏作用，抑制肿瘤细胞耐药，从表观遗传学角度调控癌基因，可治疗肺癌、乳腺癌、肝癌、鼻咽癌、卵巢癌等多种癌症 [30]。半枝莲清热解毒，散瘀止血，利水消肿。有实验表明，半枝莲水提液能明显提高肝癌小鼠免疫力，在体内外均具有抗肝癌作用 [31]，具抑制结肠癌细胞HT29、人子宫内膜癌细胞HEC-1A细胞、卵巢癌A2780细胞、胃癌SGC-7901细胞等多种抗癌功效 [32]。上述多种药物药食同源，在2010年时朱老提出过一抗癌复方，其中有白英、蜈蚣、山慈菇，药效更强，但患者时有过敏、腹泻的不良反应，上方是再经过十多年的经验总结，研究出的药味更简、效果更好、价格更经济、安全性更高。

3.2. 抗癌验方的运用

“虚、毒、痰、瘀”为肿瘤病因病机的共性。抗癌验方针对肿瘤的基本病理变化拟定，可运用于各类肿瘤，故验方中的治则相对应的即为扶正、解毒、化痰、祛瘀。但各部分所占比例、用药剂量当随病人情况调整，抓目前症状表现主要根源，辨正邪谁更胜一筹。临床中，大多数恶性肿瘤患者有多种症状表现，但可在早期体检发现时，或者术后、放化疗后等各种情况下表现如常人，无明显症状，精神、饮食、二便可之人。肿瘤起病隐匿，最初一般无明显临床症状，精神、饮食、二便可，尤其年岁高，拒绝西医治疗者，中医药可发挥重大作用，此时应攻补兼施，寓补于攻，验方效果颇佳。门诊亦有一六十多女性乳腺癌患者，2013年发现左乳乳腺癌，行手术切除治疗，2020年发现右乳乳腺癌，再次行手术切除，既往有甲状腺结节病史，为防肿瘤复发及转移，患者自乳腺二次手术后一直在朱老门诊喝中药治疗，偶有口苦、头昏，一般情况可，验方随证加减，至今已2年，精神、饮食、二便、睡眠正常。患者无瘤可辨、无证可辨，但其确有其病，据其病机，结合舌脉，朱老常用此验方，临床获效卓著。

3.3. 扶正祛邪为基本治则，顾护胃气为重中之重

《黄帝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扶正祛邪是肿瘤总的基本治则，《景岳全书》曰：“和方之制，和其不和者也”，和法为群法之统帅，两者在治法上实殊途同归。恶性肿瘤最基本的病理特点是正虚邪实，虚实挟杂，虽病机复杂，但正气为本，邪气为标，治疗上标本同治，调和阴阳。《黄帝内经》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扶正，祛邪——先判断正气之充盛，再决定祛邪之程度，治瘤治人，重要的是激发患者自身之正气。朱老未裁剪抗癌方用于正气尚足之人，但其在攻邪之时尤重视顾护胃气。脾胃居中焦，气机升降之枢纽，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内经》曰“平人之常气禀于胃，胃者，平人之常气，人无胃气曰逆，逆者死”。肿瘤患者因自身疾病，化疗，止痛药等多会影响进食，损伤脾胃，朱老熟读医书，从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中知脾胃虚弱证可用“化瘀补气法”开胃增食，文中曰“无论何病，凡服药后饮食渐增者易治，饮食渐减者难治，三棱、莪术与参、术、芪诸药并用，大能开胃增食” [33]，破血行气药与补药合用，灵活多变，效果颇佳，且有文献研究，三棱和莪术具有抗肿瘤作用，作用药效谱广泛，对子宫肌瘤、卵巢囊肿、乳腺癌、肺癌、食道癌、胃癌、结肠癌等均具有显著疗效 [34]，一药多用。总而言之，治标固本，攻补兼施。

4. 病案举例

王丽珍，女，67岁。2022年2月10日初诊。主诉：“乙状结肠癌术后一年余，11周期化疗后4个月”。患者于2021年2月在襄阳市中心医院行局部乙状结肠癌手术，诊断为乙状结肠癌pT4aN0M0 IIB期，后行11周期化疗，病情尚稳定。此次就诊，诉大便稀，精神饮食欠佳，舌质暗，苔薄白。此属中医之锁肛痔、肠风、肠蕈病范畴。患者高龄，乙状结肠癌术后，化疗后，正气亏损，气血阻滞。治以扶正祛邪，解毒抗癌。自拟抗癌方加减：黄芪、党参、炒薏苡仁、白花蛇舌草各30 g，酒女贞子、枸杞子、茯苓、焦山楂、猪苓、麸炒白术、醋莪术各15 g，麸炒枳壳、昆布、麸炒苍术、灵芝各10 g。15付，水煎服，每次200 ml，早晚分服。同时嘱患者视己病为一般慢性病，与其他患病之人无明显异同，调情志，勿多增加心理负担，饮食种类多且杂，惟新鲜尔。2022.03.10日复诊，诉双手足麻，时有抽筋，精神饮食稍改善，大便偏稀，一诊方加鸡血藤30 g，赤芍15 g，甘草10 g治疗2月。2022.5.27日复诊，诉手足麻较前明显减轻，抽筋次数减少，饮食二便正常，二诊方去焦山楂、苍术、枳壳，莪术增至15 g，党参增至30 g，加细辛2 g，豨签草15 g依前方口服。2022.07.15日复诊，患者诉手麻症状消失，双足仍少许麻木，偶有抽筋，三诊方去昆布，加牛膝10 g，细辛增至5 g。现患者已无抽筋，仍有足麻，精神饮食二便可，继服前方。

按语：患者术后化疗后元气亏损，就诊时精神饮食欠佳，大便偏稀，舌质暗，为气虚血瘀之征，治当扶正祛邪，益气活血，予抗癌方加减，大便稀加麸炒苍术、麸炒白术健脾燥湿；猪苓利水燥土，且具有抗肿瘤、提高免疫力作用 [35]。二诊时诉双手足麻，气血不通，“不通则痛”，“不荣则痛”，患者久病，舌质暗，虚实交杂，加鸡血藤、赤芍，养血活血，消瘀积。患者精神较前更佳，加细辛、豨签草，温经散寒，强筋骨，增莪术、党参之量，攻邪亦护本，随症加减。

中医学的特点是以整体观念为指导，治病以人为本，强调天人和、形神和、气血和、脏腑和。治病之时亦要关注患者情志变化，使之保持心态平和，调整饮食习惯，戒恶习。人应凌于肿瘤之上，激发其自身生气，抑瘤消瘤，让患者可带瘤生存或甚痊愈。和为一法，亦不限于法，是中医的整体治疗思想，贯穿治疗方方面面，需要更多的运用和探讨。

5. 结语

“和法”是中医的至高境界，临床上需且行且悟。在治疗肿瘤这种慢性病的过程中，中医在改善患者生活质量及生存时间方面具有的巨大的潜力，多“缓而图之”，西医治疗手段效猛，副作用大，两者合而治之，一急一缓，一攻一补，相辅相成，亦从另一面体现了“和”之法，相信未来中医会有更大的发挥，肿瘤的治疗会取得新的突破。

基金项目

朱学明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建设项目(编号：国中医药人教函[2022] 75号)。

文章引用

张倩倩,朱学明. 全国名老中医朱学明运用和法治疗恶性肿瘤经验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Master Zhu Xueming’s Clinical Experience in Treating Malignant Tumor with Harmonization Therapy[J]. 中医学, 2022, 11(06): 1091-1096. https://doi.org/10.12677/TCM.2022.116157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