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诗

上海海事大学，上海

收稿日期：2022年12月24日；录用日期：2023年2月9日；发布日期：2023年2月20日

摘要

诗歌翻译在21世纪仍然对中华经典文学作品走出国门，传播世界，增强国际影响力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用译出语传达诗歌风格是诗歌翻译的关键，风格再现程度决定译作的质量。因此，作为风格传达中最关键的部分，语言风格的传达就成为再现原文艺术形象和艺术风格的中心问题。然而在诗歌翻译实践中，语言风格传达不同于一般诗歌创作活动，显得更加难以操作。本研究将基于对风格内涵和许渊冲翻译风格的认知，通过分析许渊冲先生的英译作品，探讨风格传达在诗歌翻译中的重要性，并总结实现风格传达的方法。最后笔者认为进行诗歌翻译时，译者应该通过准确把握诗人和译者风格的关系，选取最能体现原诗风格的词汇并保证与原诗相似的语言形式，以此来传达原诗的语言风格。

关键词

诗歌翻译，语言风格，许渊冲，风格传达方法

A Study of Style Communication of Poetry Translation

—Taking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Works of Xu Yuanchong as Examples

Shishi Chen

Shanghai Maritime University, Shanghai

Received: Dec. 24^th, 2022; accepted: Feb. 9^th, 2023; published: Feb. 20^th, 2023

ABSTRACT

In the 21st century, poetry translation is still playing a pivotal role in helping Chinese classic literary works spread to the world and enhance their international influence. Using the target language to convey the poetic style is the key to poetry translation，and the degree of style representation determines the quality of a translation. Therefore, as the most critical part of style communication, the communication of language style becomes the central issue of reproducing the artistic image and artistic style of the original text. However, in poetry translation practices, language style communication is more difficult to operate than ordinary poetry creation activities. Based on the cognition of the connotation of style and Xu Yuanchong’s translation style, this study will discuss the importance of style communication in poetry translation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Xu Yuanchong’s English translation works, and summarize the methods of achieving style communication. Finally, 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in the poetry translation, the translator should accurately grasp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ets and the translator’s style, select the vocabulary that best reflects the original poetry style and ensure a similar language form to the original poetry, so as to convey the language style of the original poetry style.

Keywords:Poetry Translation, Language Style, Xu Yuanchong, Methods of Style Communication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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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许渊冲先生在我国诗歌英译领域可谓颇有建树，硕果累累，如《水调歌头》、《长恨歌》的经典翻译版本皆出自其手。对于后辈来说，要想做好诗歌翻译，必须经常回顾前人之法，结合翻译实践和作品传播效果，总结提炼符合当代诗歌作品特色的翻译之法。鉴于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会综合反映一部作品的思想风格、艺术风格和语言风格，但要在翻译中实现准确的风格传达又比较困难，且前人较多从目的论和功能对等理论来研究诗歌翻译，较少提到风格传达对诗歌英译的重要性以及风格传达的方法。因此本文以许渊冲英译作品为例，探究其风格传达之妙和风格传达之法，给予诗歌翻译研究更广阔的视角。

2. 风格的定义

作家、艺术家由于社会经历、性格特点、文笔风格、艺术涵养的不同，在处理不同题材、描写人物形象以及运用语言表现手法方面都各具特色，因此他们会形成各自的语言和作品风格。《辞海》将风格定义为：作家、艺术家在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艺术特色和创作个性 [1] 。《现代汉语词典》将“风格”一词解释为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流派或一个人的文艺作品所表现出的主要思想特点和艺术特点 [2] 。那么诗歌语言风格就是贯穿全诗的思想感情，诗人的写作风格和精神风貌。通俗来说，作家遣词造句时所表现的统一协调的艺术特色就是语言风格。例如李清照诗歌婉约深沉，郭沫若诗歌浪漫清丽，苏轼诗歌雄浑豪健，字里行间都体现了他豁达的心境。以上都是艺术家在创作文学作品时所体现的语言风格，或讽刺或浑厚或幽默。风格是作品的魂灵，风格中埋藏了作家诸多思想感情，它们潜移默化地体现在诗歌的遣词造句中。翻译家高健认为风格传达对于诗歌翻译来说极其重要 [3] ，诗歌翻译作为一项艺术性极强的活动，除了要合乎信、达标准，还需合乎雅的标准，而雅则包含了风格的传达，乃诗歌翻译美感体现最关键的一环。所以若能用与原诗相似的语言风格将诗中的故事场景和所体现的思想感情译得栩栩如生，那么译文就称得上优秀。

3. 许渊冲的翻译风格

凡是优秀的翻译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翻译风格，拥有自己所追求的独一无二的翻译理念和翻译方法。许渊冲在文学翻译中首推“三美论”：译诗要和原诗一样感动读者的心，这是意美；要和原诗一样有悦耳的韵律，这是音美；还要尽可能保持原诗的形式，如长短、对仗等，这是形美 [4] 。许渊冲尊崇的是典型的创译论和释译论，但难得的是他又非常重视译者风格的隐身，即其译文重视译出语保持和译入语相似的规范，同时又能创造性地使用译出语。许渊冲先生继承鲁迅研究文学时的“三美”基础，将其运用于诗歌翻译中，首先追求意美，意美关乎对原作的理解，关乎对诗人和译者风格关系的把握，摆在首位；其次追求音美和形美，即译文保持和原文语言形式风格相似。他力求三者的完美结合，提倡以诗译诗，首先传达原诗的内容和思想感情，其次兼有原歌的音美和形美，最后达到生动还原原诗神与形的美学境界 [5] 。我们可以发现许渊冲高度重视风格传达，翻译风格追求神形皆备，这也从侧面验证了高质量诗歌翻译中语言风格的传达极为重要。

4. 风格传达方法

4.1. 准确把握诗人和译者风格的关系

张今在其《文学翻译原理》一书中将译作风格分为五个层次。分别是原作风格 + 0、原作风格 + (译作风格)、原作风格 + 译作风格、0 + 译者风格、0 + 0 [6] 。层次1乃乌托邦境界，因为它只见原作的风格，不见译者风格，除非作品由作家自己翻译且具备等同于目的语接受者语言的水平，否则基本不可能实现。层次2为上乘译品，原作风格仍占主导，译者风格融入原作中，若隐若现。层次3为中上乘译品，译者将自己风格显形。层次4为中下乘译品，译者风格反客为主，压倒了原作风格。层次5为下乘译品，该类作品粗制滥造，无任何风格。

很显然，高质量的诗歌翻译应该遵循的是层次2。虽说许渊冲自身文学造诣很高，但他在翻译时将诗人和译者的关系把握的很好，经常在译诗中稍加隐形。又因他首先追求意美，即准确理解原文后传达原诗意境，所以他将原诗和译诗风格融合，以再现原诗美为主，而不是一味展示自己的文学风采，抛弃原诗风格。许渊冲认为要想把握好两者关系，译者须对自己翻译的诗歌产生强烈的感情，因为只有这样，在理解表达原文时才会和诗人产生共鸣，对作品产生由衷的喜爱和敬畏之心，感情自然而然地融入译作，从而准确再现原诗风格。

如许渊冲的早期翻译作品《别丢掉》，是许渊冲在西南联大读书时，为了追求心仪女生，将林徽因给徐志摩的诗翻译成英文送给了她，这也是许渊冲译诗一生追求美和追求风格传达的起点。

例1：《别丢掉》–林徽因 Don’t Cast Away—by Lin Huiyin

别丢掉 Don’t cast away,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This handful of passion of a bygone day,

现在流水似的， Which flows like running water, soft and light.

轻轻 Beneath the cool and tranquil fountain,

在幽冷的山泉底， At dead of night,

在黑夜 在松林， In pine-clad mountain,

叹息似的渺茫， As vague as sighs,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But you should ever be true.

一样是月明， The moon is still so bright;

一样是隔山灯火， Beyond the hills the lamps shed the same light,

满天的星 The sky besprinkled with star upon star,

只使人不见， But I do not know where you are.

梦似的挂起， It seems you hang above like dreams.

你向黑夜要回 You ask the dark night to give back your word,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But its echo is heard,

山谷中留着 And buried, though unseen,

有那回音！ Deep, deep in the ravine.

例1《别丢掉》既是一首悼亡诗，也是一首爱情诗。许渊冲选择这首诗向心仪女生表白，正是因为与诗中生者向死者表达的至死不渝的爱意与思念产生了强烈共鸣 [7] 。这首诗形式不同于林徽因以往工整对仗的诗作，而是运用了随意的“分行抒写”，示意怀念徐志摩不拘一格的写诗风格。而这一风格也正好契合当时青春风发的许渊冲。用这首诗向女生表白，不仅能向其表达缱绻的爱意和想念，还能间接展现他浪漫不羁的性格。翻译前，许渊冲对这首诗做了大量功课，翻译也像原诗一样，分为四个意群。第一个意群从Don’t cast away至…soft and light；第二个意群从Beneath the cool and tranquil fountain至But you should ever be true；第三个意群从The moon is still so bright至It seems you hang above like dreams；第四个意群从You ask the dark night to give back your word至Deep, deep in the ravine。许渊冲在翻译这首诗时，首先就把握好了与诗人风格的关系，通篇下来，他并没有对其中某些意象，如“山泉底”、“黑夜”、“松林”等做创造性的意译，而是遵从了原文表达，因为这些词都是诗人寄情于景的依托，而许渊冲并不想破坏原诗的意境和感情。第一个意群表达的是生者对死者的难以忘怀和自我提醒，即警告自己不要丢掉曾对徐志摩的一腔迷恋之情，原诗中“这”和“过往”是一对近远指，表达了林徽因对徐志摩的感情是始终如一的，是跨越时空的永续，而这也是全诗的情感基调。所以许渊冲在翻译时，时态始终保持一般现在时。第二个意群中，许渊冲在翻译“你仍要保存那真”时，用了ever一词，强调了永远的程度，深刻表达出林徽因想要与徐志摩相约来世的真挚感情。第三个意群中“隔山灯火”翻译成“Beyond the hills”，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山的“那一边”灯火辉煌，阖家辛福，而山的这一边却是幽冷的山泉和静谧的松林；“满天的星”运用“besprinkle”一词，匠心独具，更能展现夜空星星闪亮的动感，与前文的山泉，松林形成对比，表达出林徽因感叹和徐志摩阴阳相隔的痛苦和寂寞 [8] 。第四个意群中，许渊冲为还原林徽因当时心中所想(即使你想要回那句话，那句话仍然在山谷中，斯人已逝，却言犹在耳。)，他将原诗前因后果翻译了出来。这里的山谷指的是徐志摩飞机失事的山谷，回音是徽因的谐音。许渊冲将最后几句译为“And buried, though unseen, deep, deep in the ravine.”展现了真爱之言虽然再也听不见，但永远埋藏在深谷中的隽永爱情，表达出林徽因对徐志摩的深深不舍以及想要约定来生的暗号。

此篇翻译无不体现许渊冲对作者风格的尊重，他将这首悼亡爱情诗中的凄美，寂寥，又不失怀念爱人约定来生的决心传达的淋漓尽致。

4.2. 选取最能体现原诗风格的词汇

词是构成句子的基本元素。在诗歌翻译中，选词也是决定语言风格的重要因素。译者一般通过选取和原文风格相似的词语再现原诗语言风格。许渊冲认为若选用稍有不当，就会加重或者减轻原诗的情感或者意境。又因为中国古典诗歌中藏情颇丰，所以翻译的选词不光要精准，还需富有感情 [9] 。

例2：原诗：我欲乘风归去(《水调歌头》)

许译：“Riding the wind, there I would fly”

例2中我们可以发现许渊冲把“乘”译成了“ride”，非常活泼，富有节奏感，体现了轻快的感觉，传达了苏轼当时虽然被贬，却依然潇洒豁达的人生态度。

例3：原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杜牧)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许译：A drizzling rain falls like tears on the Mourning Day;

The mourner’s heart is going to break on his way.

Where can a wineshop be found to drown his sad hours?

A cowherd points to a cot mid apricot flowers.

例3中，许渊冲为了能够传达杜牧孤独奔波于旅途中寂寞烦闷的心情，精心挑选了用词。每一重点感情处都以释译的方法选词。如“清明时节”不能直接以节气的含义翻译，因为它指的是扫墓哀悼的日子，故译为“the Mourning Day”；“雨纷纷”其实是运用比喻的手法，把路上行人的眼泪比作雨水，故不能直接译为“drizzles thick”，而采用译出原文风格的“A drizzling rain falls like tears”；“路上行人”不是普通过路人，而是前去哀悼扫墓的人，故译为“mourner”；“断魂”强调的就是哀悼之人即将看到逝去亲友坟墓的心碎之情，所以选用的词感情程度不能过轻，必须加重，故译为“break on his way”；全诗后两句，诗人一转前文幽暗阴郁的心情，有豁然开朗之意，所以许渊冲选用的词语也转向轻快活泼的风格，带有美好的意象。此处的“酒家”指的是扫墓途中只卖酒不喝酒的店家，故译为“wineshop”；“杏花村”此处指的是卖酒的地方，而不是村落名，所以必须释译为杏花林中的小屋，故译为“a cot mid apricot flowers”。

从以上例子中我们可以发现许渊冲翻译时，选词尽量追求还原诗歌的场景和意境，用最符合原诗感情的词汇传达原诗的语言风格。

4.3. 保证与原诗相似的语言形式

任何风格的传达都是通过具体的语言形式实现的。诗歌风格翻译能否到位很大程上取决于原诗语言是否被正确表达。中国诗歌语言一大特点便是句式结构工整对仗，富有韵律美 [9] 。因此，翻译在传达诗歌风格时，所采用的译出语应具有与原诗相同的节拍、重音和押韵。

例4：原诗：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长恨歌》)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许译：The beauty—loving monarchy longed year after year;

To find a beautiful lady without a peer.

A maiden of the Yangs to womanhood just grown;

In inner chambers bed，to the world was unknown.

例4中，长恨歌原诗节拍规整，平仄相间，许渊冲运用英文诗歌中常见的非重读音节和重读音节来代替平声和仄声，相似的语言形式使得他的翻译也具有和原诗相同的音律美。

例5：原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登高》)

许译：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例5的《登高》被誉为古今七言律第一，将近体诗的格律美发挥到了极致。这句千古名句的意境塑造和情感表达融合的天衣无缝，表达了杜甫晚年郁郁不得志的悲凉心境 [10] 。许渊冲翻译时，极其遵守原诗语言形式，原诗每句七个字，译诗每句9个词，长短相同，保持规整性。他将“萧萧”和“滚滚”分别译为“shower by shower”和“hour after hour”，两个相对的叠字展现了律诗音韵美的风格。

例6：原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登鹳雀楼》)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许译：On the Stork Tower

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 gl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s flows.

You can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登鹳雀楼》可谓是五言诗中对仗绝佳的代表作品。而许渊冲在翻译时也采用全篇工整对仗的形式，原诗每句五字，译诗每句六词。第一句和第二句开头两个名词主语“The sun”和“The Yellow River”相对，动词方面，“glows”和“flows”也相对。不仅如此，全诗翻译押尾韵(划线部分)，前两句尾韵压元韵[ou]。许渊冲用极其对仗和押韵的方式，一气呵成，保留了原诗形式之美，深刻还原了王之涣登鹳雀楼时所见的宽广辽阔的黄河之水，重现了景观壮美，气势磅礴。读起来也能让人身临其境般感受到诗人登高望远，胸襟豁然开阔之感。译诗最后两句极具气势的押韵和对仗也完美还原了王之涣登楼后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豪迈心境。

5. 结论

诗歌英译是中国传统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过程，对当今中国软实力提升，弘扬传播中华文化之美具有重要作用。诗歌翻译讲求神形合一，传达原汁原味的作品风格。诗歌翻译虽然是一项比较艰难的活动，但我们可以从前人留下的经典翻译作品中寻求方法。本文从风格定义和许渊冲翻译风格出发，通过分析许渊冲先生留下的经典英译诗歌作品，得出诗歌翻译中风格传达的重要性和风格传达的方法，为诗歌翻译研究提供更广阔的视角。优秀的诗歌翻译关键是传达清楚原文的风格，译者需要先整体把握诗人和自身风格的关系，找到平衡，进而选用最能体现原诗风格的词汇，并保证译出语语言形式与原诗相似，只有做到以上三点，译诗才能更好地还原原诗语言风格和美感。

文章引用

陈诗诗. 诗歌翻译风格传达研究——以许渊冲英译作品为例
A Study of Style Communication of Poetry Translation—Taking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Works of Xu Yuanchong as Examples[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02): 426-431.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2061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