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Literature Studies
Vol. 10  No. 04 ( 2022 ), Article ID: 58920 , 7 pages
10.12677/WLS.2022.104086

玛雅创世神话与蒙古族创世神话的 比较研究

吴金莲

内蒙古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内蒙古 通辽

收稿日期:2022年10月1日;录用日期:2022年12月1日;发布日期:2022年12月9日

摘要

作为神话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创世神话是早期人类认识世界及自身的方式之一。本文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来研究玛雅和蒙古族创世神话,以多元文化的观点深入探讨两个民族创世神话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探究两个民族创世神话所折射出的不同文化特征,探寻两者之间的共性和各自的特点,进而增进对中西文化的理解。

关键词

玛雅创世神话,蒙古族创世神话,比较

A Comparative Study of Mayan and Mongolian Creation Myths

Jinlian W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Inner Mongolia Minzu University, Tongliao Inner Mongolia

Received: Oct. 1st, 2022; accepted: Dec. 1st, 2022; published: Dec. 9th, 2022

ABSTRACT

As an indispensable part of the mythological system, the creation myth is one of the ways in which early man knew the world and himself. In this paper, the Mayan and Mongolian creation myths are studied by comparative research method, and the rich and colorful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the creation myths of the two nationalities are deeply discuss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culture. The different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reflected in the creation myth of the two nations and the commonness and respectiv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the two nations are explored so as to enhance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Keywords:Mayan Creation Myth, Mongolian Creation Myth, Comparison

Copyright © 2022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This work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 International License (CC BY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4.0/

1. 引言

“世界从哪里来”的叩问自古便有,人们对世界本源的探究是个永恒话题。所有文化的神话都是基于世界上最迷人的神秘故事:宇宙及人类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 [1]。创世神话是各民族神话的重要开篇。

作为中国神话的一部分,蒙古族创世神话产生于蒙古族早期社会,凝练了蒙古族人民口头传承的文学经典,而玛雅创世神话则是几千年前危地马拉原住民的文学瑰宝。玛雅人是美洲印第安人的一支,从人种上说,美洲印第安人属于蒙古人种的一个支系。两个民族可能拥有共同的祖先。因此,二者的创世神话既有相似之处又有各自的特点。

日本学者大林太良将创世神话分为创造型和进化型。“创造型又可细分为两种:一种是上帝创造了世界,一种是至高无上的上帝在其他神灵的帮助下创造了世界。进化型又可细分为三种:1) 世界是由单一物质或胚胎发育而来的;2) 世界是由两种以上拟人化的自然力量开发的;3) 世界是从一具尸体变成的。” [2] 玛雅和蒙古族都有创造型创世神话。两个民族的先民都认为天地是在人之前出现的,因此天地不可能是人创造的,只能是神创造的,创世之神具有神秘力量。神身上的神秘创造力是源于原始先民的想象,先民无法解释天地的形成,便根据自身经验,想象幻化出具有神力的创造神形象,将自身对拥有超凡创造力的希冀寄托在了神的身上,其实质是对自身创造力的一种崇拜。不过,蒙古族创世神话在类型上比玛雅创世神话更丰富,不仅有创造型神话还有进化型和化生型神话。

2. 玛雅创造型创世神话

创世神话是远古时期的先民以一种超现实的想象来理解现实世界的传说故事。囿于低下的社会生产力水平,早期的人类认为自然界种种无法解释的现象是由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支配,而拥有这种超自然力量的就是神。因此,远古先民认为他们所生活的世界是神创造的。

玛雅神话中最初的创世神是乌纳布·库。“相传他在一片空洞混沌中创造了这个世界。玛雅文献记载,这世界原本是一片黑暗寂静的死地,当乌纳布·库说出‘世界’一词时,这个世界便诞生了。” [3] 还有的玛雅神话中认为天地的创造者和守护神是神通广大的伊特萨姆纳,“其形象为一位和蔼的没牙老人” [4]。而流传最广的玛雅圣书《波波尔乌》中的创世神主要是两个神——特佩乌和库库玛茨。创世神话中的创世之神并不都是以人的形象出现的,这里的库库玛茨是一条身披绿咬鹃羽毛的长蛇,是人格化的神灵。玛雅创世之神的长蛇形象源于原始玛雅人热带雨林的生存环境,长蛇是丛林里的典型动物,玛雅神话中有许多羽蛇神的传说故事。这体现了原始的图腾崇拜文化。

关于玛雅创世神话的分析,本文主要以《波波尔乌》为例。该书中天空和海洋的神们互相商议决定创造出尊重他们的生物,也就是后来的人类。他们的第一个行动是为这些生物创造一个地方居住。他们将大地从原始的海洋中唤醒,并用植被覆盖其表面 [5]。具体如下:

“就这样吧!没有黑暗就不会有光,没有寂静就不会有声响。让天空的子宫被填满!让水泽退去,腾出空地!让大地显现,让黎明出现在天地之间!时间必须自此而始,否则就不会有记忆。在造出人类之前,我们的创造毫无荣耀可言。只有他们会记得。”

于是,大地被创造出来。这是许多次反复尝试的结果,其间经历了无数试炼和磨难。创世及造物者也是语言的守护者,他们宣布:“如此,大地成形。创世如雾,亦如云尘。水落山起,各显元神。山岳日渐高耸,峰峦连云接天。松柏随即出现,苍翠笼盖四野。” [6]

这部分描述体现了中美洲文化特点的二元性。这里用语言创世的主要是特佩乌和库库玛茨两位神。据说他们是住在海底的神,在彼此的交谈中提及了黑暗与光明,寂静与声响的二元对立。这两个神是伟大的先知者和思想家。一旦他们开始对话,创造就开始了。

“水落山起,各显元神。”这句话中的山是指四座神山。居住于每一座神山之中的祖父神,被认为是山的化身。当创造神要求高山从海下出来的时候,实际上是要求这些山神出来 [5]。

在玛雅神话中,被创造神创造出来的人类世界是四边形的。冬至日太阳升起和落下的点界定了这个四边形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四个边沿则由四座神山的山脉划分 [5]。其边沿还被设想为一条绳子或一条路径,形成一个保护边界,防止超自然力量进入并伤害人类 [5]。玛雅人关于世界的想象体现了其原始的创世空间观。

玛雅神话中神用语言创世的举动,比较接近《圣经》里上帝用语言创世的神话故事。乌纳布·库是用语言创世,特佩乌和库库玛茨也是用语言创世。他们借助语言的力量使虚无的天空充满、泛滥的洪水消退、坚实的大地显现。他们用语言创世的过程反映了人类认识外部世界的过程。人类认识外部世界的过程是梳理自身思维的过程,认识梳理的过程有赖于语言的表达。神让虚无的天空被充满,让坚实的大地得以显现的过程实际上既是一个语言命名的过程,也是一个用名字表达概念的过程。大地,包括后来大地上出现的世间万物都是从未存在过的,事物从无到有,世界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正是创造神用语言命名创造的过程。命名之前的宇宙处于“混沌”状态,这与语言出现前后的状态很相似。现代著名语言学家索绪尔从语言发生的角度指出:“从心理方面看,思想离开了词的表达,只是一团没有定型的、模糊不清的混然之物……在语言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7] 也就是说初始人类的思维状态是模糊的,有了语言,有了思维逻辑,人类才结束了蒙昧混沌的生存状态。在玛雅创世神话中,掌握了语言的神结束了宇宙混沌无序的状态。“语言创世神话显得宇宙的诞生更为清晰和更有秩序,这正是语言表达所带来的效果。” [8] 这类神话反映了原始先民对于语言能力的认识和崇拜。

3. 蒙古族创造型创世神话

与玛雅创世神话一样,蒙古族创世神话中也有神创造世界的神话故事。不过,与玛雅神话不同的是蒙古族创世神除了天神还有佛、菩萨、女神等,且其创世神话多为潜水神话。

3.1. 天神创世

蒙古族神话中的创世之神起初没有真实姓名,后来才出现有姓名的天神创世的神话,比如“孟和·腾格里(Möngke tengri,即‘长生天’)或额其格·玛拉安等天神在汪洋大海之上创建世界的神话” [9]。其中,腾格里天神是万物的创造者,是萨满教最高神,是蒙古神话中的众神之主。

蒙古族信仰腾格里(长生天)源于蒙古族先民的游牧生活。“在古代,牧民们为了挑选水草丰美之地,经常移牧倒场,纯靠大自然的恩赐。他们不是依靠自身的力量来战胜自然灾害,而把期望全然寄托在上天上。正因为如此,古代蒙古族人民,对上天十分畏惧和敬仰” [10],当面临风沙、干旱、冰雪、雷、电等极端天气时,他们认为:“在这些超人的、不可思议的暴烈自然现象之后,必定有一种有生命的、而且力量无比、智慧非凡的奇物在作怪。因而人们的头脑中自然产生崇拜和信仰的心理活动。所以古代蒙古族人民把有关自身生存的一切,都认为是上天的安排,把自己的命运都拜托给了上天。这种意识从远古形成以来,至今还在延续,并留下其种种印迹。” [10]

此外,中国东北地区所流传的武当喇嘛创世的蒙古族神话也是一则天神创世神话,“从前有一个造物神武当喇嘛,在他五百岁的时候宇宙间什么都没有,当他到一千岁时天地开始分开,他造了九重天,九层地、九座山、九道水,……” [11] 这则神话充分体现了蒙古族先民的创世空间观。

3.2. 佛或菩萨创世

蒙古族神话诞生初期,其原始色彩浓郁,情节质朴自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期的蒙古族神话有了不同的时代印记,原始色彩减退,外来文化特点显露。随着印藏佛教文化的传入,后期蒙古族创世神话颇具佛教文化色彩,其中的创世神通常是佛或菩萨。

3.2.1. 借助天界之土创世

一则蒙古族神话中提及创世神是释迦土娃佛:

从前,宇宙间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水。释迦土娃佛从天界拈来一撮土,撒在汪洋大水之上,这些土逐渐扩大形成了大地。后来在大地上长出了各种植物,出现了各种动物和人类。 [12]

在这则神话中,上天本来就存在,佛把源自上天的土撒在汪洋大水之上创造了用以滋养生长万物的土地。这里,释迦土娃佛创造大地的泥土取自天界,暗示创世泥土的神圣性。

3.2.2. 借助海底之土创世

蒙古族创世神话中创造大地的材料往往是泥土。有的神话中,佛或菩萨创世的泥土取自天界;而部分神话中佛或菩萨创世的材料来自海底。创世泥土来自海底的神话属于潜水神话。“潜水(earth-diver)神话是创世神话的一个重要类型。潜水神话讲,神用其助手潜入海底找来的泥土创造了世界。” [13] 潜水神话中,创造大地的泥土之所以来自海底是因为海洋常常被视作宇宙的子宫,因此创造大地并滋养万物的泥土要来自海底。

有一则潜水神话如下:

太古时期的世界一片汪洋大水。释迦牟尼、麦德尔和额其格·保如很(意为“父佛”)等三位佛看见昂嘎图(Anggatu,意即“黄鸭”)鸟在水中游。他们马上派这只鸟潜入水底,捞出黑、红色泥土以及沙子。他们就把那些泥土和沙子撒在水面上,创造了世界。 [12]

这是一则诸神创世的神话,创世助手是黄鸭。这则神话中提到的创造大地的泥土不是来自天界,而是海底。

另有一则潜水神话具体如下:

世界之初为大水。瓦齐尔巴尼(佛教神灵金刚持)找来天上的白色潜水鸟,命令它潜入海底找来泥土。瓦齐尔巴尼用白色潜水鸟找来的泥土,凭其语言咒术力量创造了世界。白色潜水鸟还从海底拖来巨龟做创造神的落脚地。 [13]

这则个体神创世的神话中,创世助手是白色潜水鸟。这则神话融合了佛教和萨满教的文化,与玛雅神话相似的是蒙古族创世神也是借助语言的力量创造了世界。该神话同玛雅神话一样强调了语言与创世之间的联系。神话中的形象通常可以在现实人类社会中找到原型,由于现实人类社会中只有萨满或巫师可以掌握巫术及语言咒术,因此这则神话中的创世神所能对应的原型只有萨满或巫师。日本神话学家大林太良认为潜水神话是狩猎民的神话,潜水神话中创造行为的原型是萨满和巫医的行为 [2]。蒙古族正是狩猎民族,恰好对应了这种阐释。神话中提及的语言咒术则恰好印证了大林太良认为潜水神话中创造行为的原型是萨满和巫医的行为的观点。

还有一则流传于内蒙古东部的潜水神话:

世界是由佛祖释迦牟尼、格斯尔莫日根汗、黄君老祖三位神共同创造的。释迦牟尼命令黄君老祖潜入水底捞泥上来以创造世界。而创造世界的泥藏在金龟的身下,金龟此时正值睡觉。黄君老祖是一条扁嘴虫。黄君老祖潜入水底,从熟睡的金龟身下偷偷地抓起一把土就游到水面上来。金龟发现泥土被窃,就非常生气,追赶而上。这时释迦牟尼命令格斯尔莫日根汗射死了这只金龟,并把黄君老祖交给他的泥土撒在金龟身上创造了世界。被格斯尔射死的金龟化生成为构成世界的五种元素。 [13]

在这则内蒙古的潜水神话中,创世神是佛祖释迦牟尼,他的助手有两个,分别是格斯尔莫日根汗和黄君老祖。黄君老祖潜入水底捞土,格斯尔莫日根汗射死了海底泥土的守护者金龟。这里的金龟是创世材料——海底泥土的守护者,同时又是神创造大地的破坏者。从本则神话可以看到创世的艰难。创世神和助手结束宇宙无序、无形的“混沌”状态,建立有序、有形的世界的工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历经波折,征服破坏者后才完成的。

3.3. 基督教特点创世神创世

外来文化不仅有佛教文化,还有基督教文化。布里亚特蒙古人当中流传的一则潜水神话颇具基督教文化特点,具体内容如下:

当我们的世界还不存在的时候,创造神从天而降,但尚未找到创造世界的泥土。这时候恶神过来问创造神:“您准备做什么?”创造神回答说:“我想在这水上创造世界。”恶神反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创造这个世界呢?”创造神回答说:“我需要土和石。”恶神又问:“那么土和石又在哪里呢?”创造神告诉他:“土和石在大海的深处。”于是恶神说:“那么我去取来土和石吧。”恶神潜入海底虽然拿到了土和石,但是由于手中抓土未能浮上海面来,于是把土和石塞进眼睛里才游到水上来。这样,恶神把土和石交给创造神,但作为取来泥土的回报,恶神向创造神索求报酬。创造神对恶神说:“我在大地上分给你一些土地。”创造神把土撒在水面上,并吹一口气说:“世界啊,形成吧!”于是世界便形成了。创造神按照自己的承诺,分给恶神仅够插一根拐杖的土地。于是,恶神用木棍把这一块土地捅开,从地底下引出了各种毒蛇和害虫。 [14]

这则神话中潜入海底去拿土和石的不是创世神的助手,而是他的敌对者,创世神和他的对手恶神合作完成了世界的创造。这里的创世神具有基督教创世神话中上帝的特点,二者同样是用语言创世,而且创世的语言风格非常接近。恶神则是萨满文化的代表。“从混沌中创造世界实际上就是由无秩序向有序世界的转化。而这种有秩序世界就是基督教的世界,然而它无疑要受到来自布里亚特蒙古土著文化和固有信仰萨满教的抵抗。” [14]

3.4. 女神创世

受蒙古族逐水草而居,不断游牧迁徙生活的影响,蒙古族文化有一定的开放性,女性在生产与经济活动中起着重要作用,这体现在创世神话中就出现了不同于玛雅创世神话的创世女神形象。

有一则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创世神话如下:

原初,世界混沌一片。在黑暗中,创造神额和·布尔罕(母亲神)飘浮在空中。额和·布尔罕决定要分离天地,就最初创造了野鸭。野鸭潜入水底,找来了泥土。创造神用这块泥土创造了大地乌尔根。又在其上创造了植物和动物。 [13]

这是一则非常古老的女神创世的神话,也是一则潜水神话。这则神话中的创造神是一位女神——母亲神,其原型是女始祖和女萨满。除此之外,《麦德尔女神开天辟地》中的麦德尔也是一位女神。玛雅一直崇尚男尊女卑的文化,女性社会地位比较低下,而蒙古族女性却非如此,她们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特别是母权制时期,妇女具有崇高地位,因此神话中才会出现额和·布尔罕和麦德尔这样的开天辟地的女神形象。

3.5. 神鸟创世

蒙古族创世神的形象不止男神和女神,还有非人的神鸟。蒙古族民间有一则名为《嘎勒宾嘎创世》的神话就是这样的神鸟创世传说。具体如下:

太古时期,宇宙间只有大水,一片汪洋大海,无垠无边。霍尔母斯塔·腾格里(Xormusta tengri)派名嘎勒宾嘎(Galbingga,有时译“鸾凤”)的巨鸟下凡。嘎勒宾嘎的寿命可达三万年,每万年下一蛋。嘎勒宾嘎下凡后在大水之上盘旋,却找不到筑巢下蛋的地方。最后它落到水面上,拔下羽毛筑巢下蛋。后来,在巢上积灰尘,渐成大地。它的蛋破裂后生出了人类和动植物。 [12]

这则神话中神化的巨鸟创世神与玛雅神话中的羽蛇神一样,反映了先民原始的图腾崇拜文化。这里的巨鸟形象源于蒙古族先民的生存环境。蒙古族先民主要生活在深山密林中或辽阔草原上,而他们在草原上生活时主要是逐水而居,且他们所逐的水有时是海一样浩瀚的湖泊。因此,他们非常熟悉各种鸟。而他们印象深刻的一定是辽阔草原上、壮美湖泊上翱翔长空的大鸟,所以他们以能够展翅高飞的巨鸟为创世之神。神鸟创世神话体现了蒙古族先民对鸟在天空自由翱翔的能力的崇拜与向往。

4. 蒙古族进化型和化生型创世神话

相比较而言,蒙古族神话类型更加丰富,除了上述的创世传说,还有进化型或自然形成型,以及化生型传说。

蒙古族先民以狩猎和游牧为主要的生活方式,依赖自然、崇拜自然。他们认为万物有灵,各种自然物或自然现象都是具有生命力的,天地万物的形成很有可能是自然演化或自然孕育的结果。作为游牧民族,他们接触较多的是风、土、水、牛乳(乳脂)等,因而,他们便在神话中用自己熟悉的或与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自然物或事物来解释世界:

世界是由风坛、水坛和土坛等三坛而定。首先是虚空中狂风大作,来回冲撞,形成风坛;由于很热,热气化为倾盆大雨,常注不止,终于积成汪洋,形成水坛;在汪洋大海上面生成微尘,犹如乳脂,并渐至宽厚,最后形成土坛即大地。接着在大地的中心形成了须弥山及其须弥山周围的各大小部洲。 [9]

这则神话认为天地万物是在自然演化进程中,由自然力量相互作用形成的。先有风力作用,后有雨水积成汪洋,最后水面乳脂似的微尘渐宽渐厚,遂成大地。

蒙古族神话《冰天大战》也认为世界是自然形成的。“在比太古还古的时代,天地不分,世界一片混沌,似浮动的云雾,漂荡的脂膏,轻轻蠕动。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产生了明暗清浊的物团。轻清之物上升为天,重浊之物下凝为地。” [15] 这里将气分为清、浊,显然是受到了后世阴阳观念或者是汉族开辟神话的影响,《淮南子·天文训》提出明确的宇宙构成论,认为宇宙之气“清扬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众所周知,宇宙论或宇宙生成论的基石正在于把‘道’理解为宇宙化生的本根。先有本根,在经过几个不同阶段的变化后,天地万物产生出来。其中,阴阳二气或天地之气的阶段化,是宇宙生成论十分必要而且重要的理论组成部分。” [16] 而“漂荡的脂膏”好似牧人引用的酸奶,该描述颇具蒙古族游牧文化特点。蒙古族先民用简洁、质朴、富有哲理的语言回答了世界从何而来这样重大的问题。

蒙古族还有巨兽化生世界的神话传说,“天地是由动物身体各部位演变而来的” [12]。蒙古族化生传说中的动物主要是牛,这反映了其游牧文化和朴素的唯物主义观念。蒙古族先民把世界的形成与牛的尸体各部位联系起来。“有的蒙古故事中的公牛身体硕大无比,有的变体说从公牛的头部到腰部,需要走3天的时间,有的变体说需要走3个月时间,还有的变体中说甚至需要走3年的时间。” [12] 化生神话体现了先民对生命与死亡的理解和对永生的渴望。先民将自身对永生的企盼通过巨兽生命躯体化生天地的神话故事充分地表达出来。他们试图通过生命躯体化生天地的神话故事来减缓对死亡的恐惧,为自己带来心理安慰:死亡虽会导致生命躯体实体形式发生变化,却不等于生命的消亡,生命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续,死亡只是生命形式的一种转换。

5. 结语

两个民族的创世神话既类似又迥异,这一特点主要体现在创世神话类型上。两个民族都有神创造世界这种创世神话中较为常见的母题类型神话;两个民族都有创世神借助语言的力量创造世界,反映了两个民族先民对语言能力的重视与崇拜。此外,二者都有非人的创世神形象——羽蛇神和巨鸟,这源于两个民族先民生存的自然环境的相似性。玛雅先民和蒙古族先民都曾栖居在茂密的原始林间,蛇和鸟都是森林常见的动物。先民在创造神话时自然而然地借助了自身熟悉的动物。有所区别的是蒙古族先民以山林做摇篮,而后向草原推进,他们更崇拜翱翔长空的巨鸟。除了上述的相似之处外,两个民族的创世神还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蒙古族创世神话在融合了汉民族和北方少数民族特点的同时又有佛教文化特点和基督教文化痕迹,创世神不仅有天神,还有佛、菩萨、基督教特点创世神、女神等。其中女神创世神话体现了蒙古族女性积极主动的主体意识,而玛雅男尊女卑的思想则由清一色的男神创世神话体现出来。总体来说,玛雅创世神话是诸神创世的创造型神话,呈现较单一的萨满创世特征;蒙古族创世神话在创造型基础上还多了进化型和化生型,其创世神话的丰富类型源于蒙古族兼容并蓄的多元文化。民族文化的深层积淀是蒙古族神话历久弥新的重要原因,而外来文化的影响使蒙古族神话具有了多元特点。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西部项目“玛雅神话与蒙古族神话的比较研究”(17XW001)阶段性成果。

文章引用

吴金莲. 玛雅创世神话与蒙古族创世神话的比较研究
A Comparative Study of Mayan and Mongolian Creation Myths[J]. 世界文学研究, 2022, 10(04): 543-549.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2.104086

参考文献

  1. 1. Schuman, M.A. (2001) Mayan and Aztec Mythology. Enslow Publishers, Inc., Berkeley, 23.

  2. 2. 大林太良. 神话学入门[M]. 林相泰, 贾福水, 译. 北京: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1989: 49.

  3. 3. 谷峰. 玛雅故事书[M]. 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21: 92.

  4. 4. 肖石忠. 看得见的世界史: 玛雅[M]. 北京: 石油工业出版社, 2018: 62.

  5. 5. Bassie, K. (2002) Maya Creator Gods. 4-5. https://www.mesoweb.com/features/bassie/CreatorGods/CreatorGods.pdf

  6. 6. 依兰•斯塔文斯. 波波尔乌[M]. 陈阳, 译. 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22: 20.

  7. 7. 费尔迪南. 德索绪尔. 普通语言学教程[M]. 高名凯, 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0: 157.

  8. 8. 高一农. 语言与创世神话[J]. 陕西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5(4): 75-80.

  9. 9. 那木吉拉. 蒙古创世神话的佛教神话文化影响[J]. 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3, 9(6): 9-15.

  10. 10. 杨•巴依拉. 蒙、汉创世神话比较[J]. 德•达林泰, 译. 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 1944(4): 34-40.

  11. 11. 满都呼. 蒙古族神话简论[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7(1): 78-82.

  12. 12. 那木吉拉. 中国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神话比较研究[M]. 北京: 学习出版社, 2010: 21-30.

  13. 13. 陈岗龙. 蒙古族潜水神话研究[J]. 民族艺术, 2000(2): 100-111.

  14. 14. 陈岗龙, 乌日古木勒. 蒙古民间文学[M]. 银川: 宁夏人民出版社, 2008: 54-55.

  15. 15. 赵永铣, 荣苏赫. 蒙古族文学史[M]. 呼和浩特: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2000: 53.

  16. 16. 孙晶. 古代东方哲学的宇宙创世说[J]. 社会科学战线, 2008, 156(6): 25-30.

期刊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