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收稿日期：2023年10月13日；录用日期：2023年11月13日；发布日期：2023年11月23日

摘要

师从法兰克福学派第三代领军人物霍耐特的哈特穆特·罗萨，在某种程度上被当做法兰克福学派的第四代领军人物。他的理论紧紧围绕着现实社会，追问我们该如何拥有美好的生活以及如果生活不美好，问题的症结在何处？罗萨在《加速：现代时间结构的改变》一书中就阐述了他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将现代社会人们生活不美好的原因归结为时间。而《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是其代表作《加速：现代时间结构的改变》的一个通俗读本。在书中，罗萨讨论了现代社会在各个方面不断加速的原因以及加速带来的麻烦，另外罗萨也交代了他的加速批判理论与前三代批判理论的关系。整体而言，《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是一部讨论现代社会的生活质量出了何问题的著作。

关键词

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

Research on Hartmut Rosa’s Theory of Social Acceleration Criticism

Jing Wei

College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Urumqi Xinjiang

Received: Oct. 13^th, 2023; accepted: Nov. 13^th, 2023; published: Nov. 23^rd, 2023

ABSTRACT

Hartmut Rosa, who studied with Honet, the third generation leader of the Frankfurt School, is to some extent regarded as the fourth generation leader of the Frankfurt School. His theory closely revolves around the real world, asking how we should have a good life and if life is not good, what is the crux of the problem? In his book Social Acceleration: A New Theory of Modernity, Rosa elaborated his critical theory of social acceleration, attributing the reason why people's life is not good in modern society to time. The Birth of New Alienation: An Outline of Socially Accelerated Critical Theory is a popular reading of his masterpiece Social Acceleration: A New Theory of Modernity. In the book, Rosa discusses the reasons for the acceleration of modern society in various aspects and the troubles caused by acceleration, and Rosa also explai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s accelerated critical theory and the previous three generations of critical theory. Overall, The Birth of New Alienation: An Outline of Socially Accelerated Critical Theory is a work that discusses what has gone wrong with the quality of life in modern society.

Keywords:Rosa, Social Acceleration, Critical Theory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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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随着现代科技的不断发展，人们本应该能够利用科技提高效率，为自身创造更多的闲暇时间，用来发展自身的兴趣。然而，在现代社会中，情况却往往相反，科技成为了控制人们生活的手段，成为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最大阻碍。哈特穆特·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正是在此背景之下所提出的。他吸收借鉴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以加速为出发点，阐述了社会加速的三重推动机制，批判了由加速所导致的五种“新异化”。同时，罗萨也阐述了他的批判理论与法兰克福学派前几代批判理论的区别与联系。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一方面为理解当今快速变化发展的社会，应对社会加速带来的种种问题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另一方面，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多停留在对社会现象的理解，还未能看到加速背后的本质力量即资本的力量。因此，我们有必要全面、客观、辩证的看待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

2. 社会加速及社会加速的推动机制

不论是从纵向还是横向来看，现代社会的人们生活质量已经有了质的提升，然而人们为何总是并没有感到多么幸福和美好？这是现代社会应该追问的一个难题。对于罗萨来说，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于时间。现代社会的人们由于过于忙碌，往往因此失去了体验生活的机会，每天将自己充斥在处理不完的邮件之中。然而人们为何在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还甚至比以往简单劳作时代更忙碌？这便是社会加速的结果。因此在剖析社会加速的原因之前，理应清楚何谓社会加速。

2.1. 社会加速的概念界定

时至今日，学界对“社会加速”这一事实还未达成一致，对“加速”的概念定义也没有清晰的科学阐述。但是，罗萨在书中借助“当下时态的萎缩”这一概念将“加速”定义为：“经验与期待的可信耐度的衰退速率不断增加，同时被界定为‘当下’的时间区间不断在萎缩”。( [1] , p. 18)就此，罗萨对现代社会加速的是什么做了阐述，区分出了科技加速、社会变迁加速和生活步调加速三种不同范畴的加速。科技加速就是关于“运输、传播沟通与生产的目标导向过程的有意的速度提升，这可以定义为科技加速”。( [1] , p. 13)简单来说科技加速就是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能够用极快的速度完成任务，为人类节省了时间。科技加速随之带来的就是社会变迁的加速。社会变迁的加速指“社会各个事物、信息的时效性已经越来越短”。( [1] , p. 5)比如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职业的选择不再像传统老一辈人追求所谓的稳定，在一个岗位工作到退休。现代年轻人会由于各种原因在一生中换很多次工作。这与《共产党宣言》中的观点有不谋而合之处，“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2] 我们只有不断调整生产关系才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而生产力的加速相应的也就会带来社会关系变化的加速。由于在现代社会时效性变得越来越短，人们就不得不加快学习新知识和技能的速度，这样就导致了社会加速的第三个面向即生活步调的加速。生活步调意指“日常生活当中各种活动进行的速度”。( [1] , p. 31)在这意义上生活步调的加速就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进行的各种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为了在更少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任务，人们又不得不借助科学技术，这就又导致了科技的加速。由此可见，此三个面向的加速形成了一个“加速循环”。

2.2. 社会加速的推动机制

那么既然现代社会处于一个不断加速的进程之中，那么我们便会不由自主的思考是什么在推动着社会的加速？社会加速的推动机制是什么？罗萨在书中给出了三个答案：内部动力、社会动力和文化动力。

社会加速的内部动力即社会加速的三个面向形成了“加速循环”，并且相互提升。“社会加速在现代社会是一个自我推动的过程”。 [3] 由于现代社会时间的短缺，人们不得不提高生活节奏，造成生活步调的加速。而生活步调的加速又进一步要求科学技术的进步来更快的提高效率，因而也就带来了科技加速。科技的日新月异导致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又造成了生活变迁的加速。生活变迁的加速致使时效性的缩短，因而也就造成了完成任务的截止期限不断提前，这样一来，就又进一步加快了人们的生活节奏，形成了生活步调的加速。社会加速的内部机制如此形成一个闭环，循环往复，不断进行自我推动和互相提升。

我们要跑的尽可能的快，才能留在原地。富兰克林也说时间就是金钱。由此在现代社会，节省时间就是节省成本，就是企业获得竞争力的最简单的手段。因而企业家会不断的要求技术创新，保持自身的竞争力。同时企业家也将节省成本这一重任分散给工人，因而也就导致了工人生活节奏的加快。罗萨认为这种竞争逻辑不仅适用于经济领域，这种竞争原则“支配了现代生活所有领域的分配”。( [1] , p. 36)企业家为保持竞争力，不断追求科技的进步，一方面导致科技的加速，另一方面这种竞争压力顺延到每一个工人肩上。工人不得不不断提高自己的工效率以适应越来越提前的截止日期，这就导致了人们生活步调的加速。“内卷”这个词有段时间尤其火爆，一方面其实也揭示了现代中国的现状：人们为了适应这个充满竞争的时代，人们必须不断提升自己，一方面当然也就包括了提升自己的效率，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停留在原地。此处的停留在原地并无不思进取的含义，只是在这个充满竞争的加速社会，人们不断的“内卷”有时候也只能停留在原地。

马克斯·韦伯认为，从加尔文的宗教改革开始，人们活动的重点就主要不再是彼世而是此世。因而生活的富裕和物质的满足也就开始成为对人的成功的衡量标准，所以现代社会是祛魅的世俗社会。在这个意义上来看，人们的文化观念也就发生了变化，人们不再向以往一样单纯的追求死后的极乐世界，而是将关注点放在对现世所拥有的体验总和与深度，注重对此世的现实的财富、贡献等等的选择。正是因为如此，人们好像为了追求更多的体验，想要让自己的生活更美好和丰富，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当人们还未真正体验到生活的美好和丰富的时候，就已经被卷入加速社会的逻辑之中了。因为人们体验到的事物远不及世界提供的事物，人们体验的速度远比不上事物增长的速度。换言之，“所知觉到的世界时间，与个人的生命时间，在现代社会当中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张力”。( [1] , p. 123)在此意义上来说，生活步调的加速由此便成为了解决其矛盾的的一个合理方案。可惜，这种期望加速生活步调的应许最终并不会实现，而只会再次陷入社会加速的内部循环机制之中。

3. 社会加速的结果分析

社会加速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罗萨在书中提出正是由于社会的加速，造成了现代社会的新的“异化”形式。罗萨在书中将“异化”定义为人们自愿做某些不是人们自己真的想做的事情。并且在马克思的“异化”概念基础上提出了现代社会新的五种“异化”形式：空间异化、物界异化、行动异化、时间异化、自我异化与社会异化。

3.1. 空间异化

在全球化的现代社会中，空间不断“萎缩”，时间优先性取代了空间优先性。由于现代社会科学技术的发达，空间上的距离被现代交通工具的进步所消减，因而人们对时间的依赖远超于对空间的依赖。也因此出现了社会近亲性与物理亲近性相脱离。也正是因为此，现代社会的人们的生活环境总是在不断的变动之中，因而，“回乡”、“故乡”也是在现代社会变得那么亲切的原因之一。社会的不断加速造成流动性的不断加大，与物理空间逐渐脱节，形成空间的异化。

3.2. 物界异化

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带来的不仅是空间的异化，随之而来的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也加快，这就使得人们创造出来的物不能真正被人所完全利用，造成了物界的异化。过去我们会用一产品直到其期限的最后，因而我们时常会对该产品产生感情，似乎该产品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完全融于自身。我们了解自己所制造出来的产品，能够真正的掌控该产品的性能。而在现代社会，由于社会的加速，我们学习的速度已经追不上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的更新换代的速度。就好像“我已经失去我的文化知识和实践知识了，因为既有的经验在越来越快的创新之下会变得越来越没有价值”。([1], p. 143)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人类自身创造出来的产品已经与我们自身相异化了。

3.3. 行动异化

现代社会的新的异化形式远不止这些，社会加速也带来行动异化。所谓行动异化就是指人们做某件事情并不是出自内心真的想要做得动作。比如：我们在工作日需要处理的事件会很多，我们需要处理数不尽的电子邮件、有做不完的方案策划等等。可是当我们坐在电脑前处理电子邮件的时候，这真的是我们想要做的吗？我们处理电子邮件的这一动作似乎是与我们的想法相异的，这并不真的是我们内心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在行动上却又表现为“自主”的做。行动异化不免是社会加速的一个结果，正是由于在加速社会，人们需要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任务，导致人们在完成此些任务的时候并不具有主观意愿，而单纯只是出于“不得不”。

3.4. 时间异化

现代社会速度的提升使空间失去了重要性，时间却体现出独有的优越性，也就打破了传统社会的时空同步。在传统社会中，人们的时间和该时间内的体验感一般成反比。也就是人们过得很充实的时候会出现时间很短暂的感受，而当回忆起这段时间时又会发现做的事情很多，体验的内容多。而在现代社会之中，出现了时间感知短暂，体验感和记忆时间也短暂的新的情况。比如当人们花了一个小时看电视，感觉这一个小时过得很快，同样当再回忆刚刚看电视的情景的时候，体验感并没有变长，对电视故事的情节同样感知是很快的。这就是所谓的“我们没有让我们所体验到的时间变成‘我们自己’的时间”。在此意义上，我们所体验到的时间都是与我们自己“相异”的。

3.5. 自我异化与社会异化

以上四种现代社会新的异化形式不可避免的会带来第五种异化即自我异化与社会异化。人是社会的动物，人的自我身份和认同都需要在社会中得到确证，孤立的个人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而当社会中一切环境都处于加速状态之中，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时，人也很难在变化莫测的社会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得到身份的确证和认同。当我们失去了周遭条件的稳定，人也开始怀疑自我的身份，开始质疑：我到底是谁？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自我的异化。而当生活在社会中的大部分人都开始自我异化的同时，也就伴随着社会的异化。用罗萨的语言说就是“与世界产生异化以及与自我产生异化不是两件不相干的事，而是同一件事的两个方面”。( [1] , p. 67)

4. 加速批判理论与诸批判理论的关系

自霍克海默、阿多诺开始，社会批判理论一直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重点理论。批判理论不同于传统理论，传统理论对现实社会作肯定的辩护，只关注事实本身而对社会现实不作价值评判。社会批判理论则透过事实说明现实的不合理性、变革性和革命性，对现存社会进行批判和超越，指出现存社会的病状。罗萨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第四代领军人物，在书中指出批判理论应该“根据行动者自己所认为的美好生活的观念，来批判性的检视社会实践”。( [1] , p. 9)就此罗萨将加速作为现代社会的动力、发展与改变逻辑和推动力。并详细阐述了加速理论与“相互理解情境批判”和“承认情境批判”的关系。

4.1. 加速理论与“相互理解情境批判”

哈贝马斯认为社会出现病状的原因是沟通条件被系统性地扭曲了。因此他主张通过沟通与协商，来平衡政治权威对技术理性的滥用，从主体间性角度来遏制社会加速的不良发展。也即哈贝马斯期望用一种协商和交往来遏制难以驾驭的加速度。但是罗萨认为这并没有真正的阻止现代社会加速运动的车轮。因此他将目光从外在社会现实的批判理论转移到社会实践本身，转移到现实的加速运动之上来。因而指出以互相理解情境为出发点的批判理论，不能不考虑到沟通的实践模式的转变。因为“现代社会是由一种严密的实践体制所观之、协调与支配的，并且这种时间体制完全不具有什么伦理观念”。( [1] , p. 9)

4.2. 加速理论与“承认情境批判”

霍耐特为追求美好的生活构建了以承认为基础的承认理论，为现代社会批判理论提供了一种新的批判范式。霍耐特的承认理论认为，主体为了获取社会的承认，就需要为承认而斗争，以此自我的规定和价值便在主体间的交流互动之中实现。而罗萨却认为，霍耐特的承认理论也不免会陷入加速之中。“在现代世界当中的地位不是被预先决定好的。分配模式和承认模式会根据一个人为他/她自己挣来的地位而重新安排”。( [1] , p. 79)因此罗萨认为承认会因为社会加速而被快速的消耗，以此迫使主体不停地为承认而做进一步斗争，这就必然导致主体为了积累他者的承认而互相争斗的局面，最终造成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冷漠和敌对，而这恰恰是加速社会的运行逻辑。因此为承认而斗争在现代加速社会之中就是社会持续加速的动力。

5. 结语

罗萨在前三代批判理论的基础上就构建起了自己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以此探寻现代生活不美好的原因，丰富和发展了社会批判理论，也具有巨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但是罗萨的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将现代生活不美好的症结归为“加速”，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资本的统治逻辑。为探求加速逻辑下改善现代社会生活质量的方法，罗萨建立起“共鸣理论”，而该理论也具有多多少少的“空想性”，在资本的逻辑下，很难在现实社会中实现。

文章引用

魏 静. 哈特穆特?罗萨社会加速批判理论研究
Research on Hartmut Rosa’s Theory of Social Acceleration Criticism[J]. 哲学进展, 2023, 12(11): 2255-2260. https://doi.org/10.12677/ACPP.2023.1211370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