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收稿日期：2021年11月24日；录用日期：2021年12月21日；发布日期：2021年12月28日

摘要

构式“还是X好了”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构式义分析上，对其语用方面的探析还较为缺乏，因此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础上，侧重分析这一构式的语用功能，得出在具体语境下“还是X好了”具有凸显焦点、提供建议、缓和面子威胁语用功能，并简要分析了其语用功能形成的动因，“还是X好了”语用功能是在其构件“还是”和“好了”的合力作用下形成的，其中语气副词“还是”贡献了概念方面的意义，语气词“好了”贡献了语气、人际方面的意义，两者合力参与“还是X好了”意义的构建。

关键词

“还是X好了”，“好了”，语用功能，共现机制

The Interpersonal Pragmatic Function of Chinese Sentence “还是X好了”

Cangcang Liu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Chinese Stud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Received: Nov. 24^th, 2021; accepted: Dec. 21^st, 2021; published: Dec. 28^th, 2021

ABSTRACT

The existing researches on the construction “还是X好了” are mainly focused on the semantic analysis of the construction, and the pragmatic analysis of the construction is still lacking. Therefore, based on previous studies, this paper focuses on analyzing the pragmatic function of this construction. It is concluded that “还是X好了” has the pragmatic functions of highlighting the focus, providing advice and alleviating the threat of face in the specific context, and briefly analyzes the causes of its pragmatic functions. The pragmatic function of “还是X好了” is formed under the combined action of its components “还是” and “好了”, in which the modal adverb “还是” contributes to the conceptual meaning, and the modal word “好了” contributes to the modal and interpersonal meaning, and the two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meaning of “还是X好了”.

Keywords:“还是X好了”, “好了”, Pragmatic Function, The Co-Occurrence Mecha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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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现代汉语中，“还是”和“好了”经常共现使用，出现在不同情景语境当中，例如：

1) 终于从数据上了解到了现在有多冷，而且看来虽然手机上使用的是美国的天气服务器，但是其目前13度的预测还是挺准确的嘛，这样的温度，还是早点钻进被窝好了。(BCC汉语语料库)

2) 月缺，月食，人缺，天涯。想着这样的好时日，还是小小喝一点酒好了。(BCC汉语语料库)

3) 既然您都看出破绽了，那我还是跟您说实话好了。《魔戒-1》

4) 行了，还是叫老板好了。以后你会感激我的。(电影《北京人在纽约》)

“还是X好了”是由语气副词“还是”和语气词“好了”组配形成的习语性构式，过去对这一构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构式义的解析以及和相似性构式“还是X好”对比分析上，对这一构式的语用功能以及浮现机制研究还不够全面，因此本文着重研究这两个方面，以加深对这一构式全面的认识。

张瑞祥(2015)对“还是X好了”和其相似性构式“还是X好”对比分析时，认为“还是X好了”所表达语义是说话人认为“X”是言谈事件中最适合的选择，并在此认知基础上将其作为建议提出 [1]，其中变项X有以下特点：1) 未然性，作为对某一事件的选择和建议，这一行为一定是还未发生或者在说话人做出选择和建议之后即将发生的；2) 能动性，能够进入X的事件必须是行为主体有能力对其施加影响的，人没有能力或者不能对自然等不可控因素施加影响的不能进入X成分。我们认同这一观点，并在此基础之上深化研究，由于前人对这一构式义的解析已经较为全面，这里不再赘述，而是在前人基础之上重点考察这一构式在人际语用方面呈现的功能，以及语义语用浮现机制。

2. “还是X好了”语义语用功能

(一) 凸显焦点功能

焦点是一个句子的语义重心，是说话人特别强调突出的信息，同时也是希望听话人给予特别注意的信息。刘丹青、徐烈炯(1998)以[±对比] [±突出]两对功能特征为参项把焦点分为自然焦点、对比焦点、话题焦点三种类型，其中对比焦点同时具有[+对比] [+突出]两种特征 [2]，通过对“还是X好了”语料统计，我们发现“还是X好了”构式同时具备这两种特征，“还是X好了”构式是在形成主观认识之前，有一个对预设范围比较思量的过程，经过主观思量之后最终选择其一，也即最终进入“X”位置的成分，会成为语义的重心，形成对比焦点。例如：

5) 我不想去打扰你的家人，我还是住酒店好了，一间高级点的酒店，只要不到房外走动，我看是没有关系的。(岑凯伦《合家欢》)

6) 张凯干笑一声说：“诗洛，我要是手上有你那么多资源，我肯定做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没办法，人穷志短，我还是当小男人好了。老板既然说不谈指标，我只好谈资源了，不然没法做。”他一面说，一面坚定地对孙建冬摇着头，以示自己的立场不可通融。(李可《杜拉拉升职记》)

例5)中“住酒店”是“我”对比了其他可能情况(例如朋友邀请“住在他家里”)之后得出的结论，经过一些考虑(“不想打扰对方家人”)最终选择了“住酒店”，“住酒店”是说话人强调的对象，满足[+对比][+突出]的语义特征。例6)中在“有资源”的预设下，有当“小男人”和“大男人”两种可能行为，但由于“人穷志短”，说话人对比得出当“小男人”结论，这里“小男人”也是句子要突出的信息，以暗示自己没有资源，无法开展更大业务。“小男人”具有[+对比] [+突出]的语义特征。

“还是X好了”作为能够凸显对比焦点的形式标志，在在进入交际之后，能够起到指示新信息，强调突出重要信息，从而达到有效交际的目的。例如：

7) 我说真的吗？他说你自己决定吧。后来我打电话跟我爸说了，他反问我“你唱了那么多年的民歌，不是一直梦想着要出唱片吗？”我说是啊，不过现在工作很稳定啊，最后老爸给我留了一个话，他说“我觉得你还是好好上班好了！但是，人因为梦想而伟大！”这下我晚上就睡不着了，我该怎么办呢？因梦想而伟大？我这个梦有那么伟大吗？我真的要去实现这个梦吗？那时候我已经在交易大厅里当上经理了，二十来岁，年纪轻轻，看起来真是前程似锦！何况我人又帅帅的(笑)！(电视访谈《鲁豫有约》)

例7)中“我”和“爸爸”谈论“出唱片”，“爸爸”内心对比了若干情况，认为“现在工作很稳定”，于是得出“好好上班”结论，“好好上班”是“爸爸”指示的新信息，同时也是强调的对象，听话人“我”通过信息焦点，获得了说话人“爸爸”的指示信息，即“爸爸”希望“我”以稳定为住，不要冒险追逐梦想，于是产生后续“我”的一系列纠结犹豫的心理活动，表明“我”考虑了“爸爸”的话。

(二) 提供建议功能

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副词“还是”有两个用法：一是表示某种动作行为或状态不因其他情况而改变，即仍然，仍旧之义；二是表示经过比较和考虑有所选择，用“还是”来引出所选择的一项 [3]。第一个义项表示延续是其基本义，第二个义项表示“选择”是衍生义。对于两个义项之间的关系，彭小川、胡玲(2009)在对转折句中“还是”的考察，认为当“还是”延续义中加入了说话人或者陈述对象的想法、思想等主观性因素后，客观延续义会逐渐脱落至不明显的位置，选择义逐渐显现至明显的位置，在不断的使用中，这一义项逐渐固化，发展出表示选择的语义，后在高频的使用中，“还是”逐渐又发展出表示对命题的主观态度的意义 [4]。在和表示委婉商量语气的语气词“好了”共现的过程中，整合出表示建议的话语功能。例如：

8) 霍英东回忆说，有一天，邓小平行到接近山顶处才歇脚，聊了一会天，随行人员说，时间不早了，下山那条路不大好走，还是从原路回去好了。(新华社2004年7月份新闻报道)

9) 二姨沉思了会，突然开口：“我该回去了，你还是去休息好了。”(于晴《红苹果之恋》)

10) “快白天了，”他低声说，彷佛白天是种会悄悄跟上来偷袭他的怪兽。“史麦戈留在这里，我会留在这里，这样大黄脸就不会看见我。”“我们看见太阳应该要很高兴才对，”佛罗多说：“不过，我们还是待在这里好了，反正我们也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魔戒-2》

例8)“随行人员”考虑了“时间不早了”、“下山路不好走”等情况之后，提出了“从原路回去”的建议；例9)“二姨”思考了当时的情况，提出让听话人“去休息”的建议；例10)佛罗多根据“快白天了”、“太累了走不动了”情况提出自己建议“继续待在这里”。

这里“还是”的“选择义”不再明显，而是表示对客体(事件中的被陈述对象)经过比较思量后形成的一种主观态度，表达的是了对命题的认识态度，属于元语用法。而在主体进行主观思考比较的过程中，“还是”激活了一个与言谈事件相关的若干事件的等级序列，这一等级序列是以说话人的主观认识为衡量标准排列的，经过说话人主观比较和思考，说话人最终将排在最高等级的事件作为自己的主观选择结果，而这一结果最终也达成了说话人主观态度的实现，在言谈事件中体现为一种委婉建议。如例(8)当中隐含一个以说话人主观认识为基础的等级序列：

在对“从哪条路下山”这一事件中，说话人根据“下山的路”的主观认识，经过主观比较后得出“还是从原路返回”结果，而这一结果也是针对“从哪条路下山”的一种委婉建议。

(三) 缓和面子威胁功能

我们知道在言语交际中由于言谈双方认知能力、共享社会背景知识的不同，交际并不总是顺利的，有时甚至会产生一些冲突，威胁对方的面子，导致交际走向失败，为了避免这种结果，言者需要采取一些语言策略，体现对听者社会面子的关注，“还是X好了”中语气词“好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由说话人主观态度给听话人带来的面子威胁力度，恰好满足了交际的需求。例如：

11) A：“亲爱的，你看光棍节要来了，咱两又都单着，要不先凑合过一天呗？”

B：“算了，我还是当条神棍好了。”

A：行吧，你开心就好啦。(BCC语料库)

12) A：“为了六一能请你吃儿童套餐，我决定明晚开始尽力能在两点前睡。”

B：“我六一没空。”

A：“那我还是继续晚睡早起好了。”(BCC语料库)

例11)中A委婉地向B告白，B没有直接地拒绝，而是说“宁愿当条神棍好了”，以开玩笑的形式委婉拒绝了A的请求，减少了给A面子上造成的尴尬；例12)中A想约B儿童节出去玩，B直接表明自己没空，A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预期结果，因此用“还是X好了”选择持续之前的行为，缓解面子威胁。

上述例子能够起到缓和面子威胁的效果和“还是X好了”中语气词的使用有很大关系。尤素梅(2010)在讨论后置语气词“好了”的时候，认为“好了”具有表委婉商量的语气，用来表示说话人对某件事提出建设性意见 [5]，并且这个意见是说话人认为当前最适合的一种意见，使用了语气词“好了”的句子比不使用的句子语气更为舒缓，容易被对方所接受。在“还是X好了”中，“X”是说话人经过主观思量比较之后认为是最合理的行为或者结果，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但语气词“好了”的使用却带有商量、建议的意味，考虑了另外一方的感受，具有一定的交互主观性，因此能从一定程度缓和交际冲突带来的面子威胁。

3. “还是”与“好了”的共现机制

“还是X好了”发挥的语用功能是其构件即语气副词“还是”与语气词“好了”在语义语用层面的互动和整合的具体体现。在“还是X好了”构式义浮现的过程中，语气副词“还是”和语气词“好了”发挥了不同的作用。

鲁川(2003)指出在涉及情态的表达上，语气词和语气副词有不同的表达侧重点，语气词侧重关照言谈事件中的主体，听说双方关系不同，语句中语气词的选用也有所不同，即语气词在言谈事件中对“人”；而语气副词更侧重对“事”，即对言谈事件内容做出的评价，表达对命题的态度 [6]。而在具体情景语境下，语气词不仅能够传递说话人对命题内容的主观认识，而且也能体现对听话人的态度或认知状态的关注，如对听话人“面子”的关注。也正因为这两类词语义上的协同作用，我们可以发现在实际情景语境中情态副词与语气助词大多都可以共现使用。“还是X好了”中语气副词“还是”主要用来表达对言谈事件的主观态度，是对“事”，而语气词“好了”则贡献了语气、人际语用方面的意义，在具体语境下两者共同参与构建了话题意义。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认为，“还是X好了”构式至少涉及两个空间域：语气副词“还是”的概念域和“好了”语气域。语气副词“还是”与语气词“好了”的组合共现所具有的语用功能，实际上就是认知主体在把所认知的两个空间整合在一个线性的语符序列之后，两个空间域在语义协同作用下连通互动、移就整合，最终在一定的言语场景中合力形成的“浮现意义”。如在上文我们分析得出“还是X”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态度，而语气词“好了”的参与，又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使语句语气更加委婉，形成一种“委婉建议”，“主观态度”和“委婉建议”之间，其实就是上述两种空间域互动融合的结果。从听话人角度来说，我们可以说“还是X好了”表示“主观态度”，而从听话人角度来说，“还是X好了”也可以概括为一种“委婉建议”，“主观态度”和“委婉建议”之间是一种转喻关系。

4. 结语

构式“还是X好了”表示的是说话人认为“X”是最适合的选择，并在此基础上做出建议，在具体语境中具有凸显焦点、提供建议、缓和面子威胁的语用功能，其语用功能是在其构件语气副词“还是”和语气词“好了”的合力作用下形成的，其中“还是”贡献了概念方面的意义，“好了”贡献了语气、人际方面的意义，两者共同促进了“还是X好了”语用功能的形成。

文章引用

刘藏藏. “还是X好了”的人际语用功能
The Interpersonal Pragmatic Function of Chinese Sentence “还是X好了”[J]. 现代语言学, 2021, 09(06): 1582-158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1.96217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