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dern Linguistics
Vol. 09  No. 06 ( 2021 ), Article ID: 47616 , 10 pages
10.12677/ML.2021.96226

远指代词的贬义色彩研究

——以汉、英、日语为例

李大国

江西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收稿日期:2021年11月30日;录用日期:2021年12月23日;发布日期:2021年12月30日

摘要

远指代词涵盖第三人称代词及表远指的指示代词,通过对比汉、英、日语中远指代词实际用法不难发现:其贬义化色彩均来源于远指代词把物理距离的远离映射到心理距离上的疏离,即导致说话人和指称对象情感上的疏远和隔阂,从而使远指代词具有了贬义化色彩。这一发展路径也可从远指代词词义的衍生过程中清晰地看到。远指代词的贬义化色彩在詈词中的表现尤其突出。汉、英、日语中远指代词的贬义化色彩及用法体现了语言的共性。

关键词

远指代词,距离,贬义,共性

Research on the Derogatory Color of Distant Pronouns

—Taking Chinese, English, Japanese as Examples

Daguo Li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Jiangx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Nanchang Jiangxi

Received: Nov. 30th, 2021; accepted: Dec. 23rd, 2021; published: Dec. 30th, 2021

ABSTRACT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include third-person pronouns and demonstrative pronouns that represent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By comparing the actual usage of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in Chinese, English and Japanese, it is not difficult to find that the derogatory color comes from the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that map the physical distance. The alienation in psychological distance leads to the emotional alienation and estrangement between the speaker and the referent, which makes the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have a derogatory color. This path of development can also be clearly seen from the derivation of the meaning of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The derogatory color of far-referenced pronouns is particularly prominent in slurs. The derogatory color and usage of distant demonstrative pronouns in Chinese, English and Japanese all reflect the commonness of language.

Keywords:Distant Pronouns, Distance, Derogatory Color, Commonality

Copyright © 2021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This work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 International License (CC BY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4.0/

1. 引言

代词的指代和指别作用能有效减少冗余信息,提高交际的效率而使其成为语言的一种重要词类。而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作为代词家族的核心成员,历来受到研究者们的重视。古今中外,其研究成果可谓汗牛充栋,这些研究成果丰富了人们对代词的认识。但已有研究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已有研究往往把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完全隔绝开来,割裂了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间的有机联系,不能在同一个层面或统一的理论框架下两者的差别和共性,破坏了从距离上来考察远指代词的整体性,因而难以发现这两种代词的深层共性特征;其次,受到语种的限制,以往的研究常常以单一语种的语料来分别说明两种代词的用法或以两种语言某种代词比较的视角探讨其用法的异同,缺少其他种类语言的多方面印证,掩盖了其表达意义的语言共性,因而难以发现代词用法的跨语种共性规律;再次,已有研究多从物理距离的远近视角展开,从心理距离来衡量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的情感意义(connotative meaning)尤其是其贬义化色彩的研究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阻碍了我们对远指代词的整体认知。从物理距离衡量,远指代词主要包括人称代词中的第三人称代词他/她/它/他们(英语的he/she/it/they,日语的あれ・かれ(彼)/かのじょ(彼女)/あれ/かれら・彼女ら・彼女たち)及其合成词、指示代词中的“那”(英语中的that/those,日语的あれ/あれら)及相关合成词,此外,古汉语中还有兼表人称和指示的“彼”。下文例证语料来源除标注出处外,其他均来自于百度。

2. 文献综述

为论述方便,本研究按照传统的分类描述,即第三人称代词和表远指的指示代词的视角对远指代词的用法进行梳理,以总结经验和发现不足。

2.1. 远指人称代词研究概述

国内语言学界对第三人称代词研究多从人称指别、空间指别(物理距离远近)、社会指别(如礼貌原则)、语篇指别(衔接、回指等)的视角展开且多以英汉两种语言对比的视角来谈。人称指别、空间指别属人称代词的基本用法,表达其概念意义(denotative meaning),也比较容易理解,在此略去不谈。从其他视角看,左岩(1995) [1]、朱云生、苗兴伟(2002) [2]、李金柯(2011) [3] 等从语篇衔接的视角对英汉两种语言作了比较;刘礼进(1997) [4]、曾竹青(2000) [5]、封宗颖、邵志洪(2004) [6]、于凤、于光曲(2012) [7] 等从回指及预指角度对比英汉两种语言的差异。而与本研究密切相关的主要是社会指别中的礼貌策略运用(功能语言学视角),相关研究比较鲜见,典型的如赖彦(2007) [8] 在“人称指示有标记指称的语用及认知分析”一文中观察到汉语人称代词具有“升格”和“降格”等移情现象。指出第三人称代词的“升格”是由于提高了指称的移情层级, 使话语听起来格外亲切,使言语交际中的人际关系具有更强的亲和力。

对英语第三人称代词的感情色彩研究比较鲜见,国内主流英语语法著作(如张道真,1995 [9];薄冰、何政安,2007 [10];章振邦,2017 [11] 等)均未提及。Quirk (1985) [12] 很早就注意到第三人称代词的否定性用法,但他仅把这种现象看作是代词的特殊用法。如在非正式文体中,they常用来指某些似乎操纵普通民众生活的神秘力量,如“当局”“宣传媒介”“政府”等,因而常常含有轻蔑、贬损之义。国内其他语法学者如张鑫友(2004) [13] 主要从礼貌策略的视角展开,认为人称代词连用,为了表示客气、尊重,常把第二人称提前到第一人称之前,而出于礼貌承担责任,第一人称代词往往前置。也就是说,人称代词的位置并非固定,而是受到礼貌原则和使用语境的多重限制。

日语中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代词使用频繁,而第三人称代词却使用很少。一般是用名词来代替第三人称。这也是出于避免直接用不太客气的第三人称来指代第三者的语言习惯 [14]。日本代词研究的先驱者佐久间鼎 [15] [16] 提出代词的荣枯盛衰说,给我们揭示出如下有趣的事实:第一,说话人表示自己的代词,在最初开始使用的时候,有着自贬的含义,而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转而带上自己尊大的语感,只在居高临下蔑视对方的时候使用了。例如:“僕”字来源于汉语的“仆从”,原是文语词,有自谦之意。到了明治时代,由于在日语中广泛应用,语感发生变化,百年后的今天,对长辈、或在郑重的致词中,反而不便使用了。这可以说是语感上升的类型。第二,在表示第二人称的代词中则有完全相反的变化。如“てまぇ”“きさま”原来都是敬语,而在不断使用中,久而久之,变成对听话者傲慢不恭的话语,除交往极密的人们之间,基本上只有辱骂对方的时候才能使用的了。这可以说是语感下降的类型。这一论述与中国学者提出的“升格”“降格”移情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17]。

2.2. 远指指示代词研究概述

无论国内还是国际,对指示代词的研究远没有人称代词的研究那么深入。国内学者蒋华(2004)对现代汉语“这/那”类指示代词进行了多维度考察,指出“那”可以表达一些主观感情,其所表达的情感关系主要由下述原因确定: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关系;说话人说话时的口气(modality)、音量、音长、语调;说话人说话时的体态语 [18]。黎路遐(2016)初步探讨了远指指示代词贬义性的基础,指出人类疏远丑恶的、讨厌的事物,心理距离远,倾向于用表远指的“那”来指称。但其解释仍以空间上的远近距离的对立为主,是人类“由此及彼”的认知模式作用下而产生的“这”“那”不平衡发展的结果 [19]。

主流英语语法(如张道真,1995 [9];章振邦,2017 [11];Quirk,1985 [12];)中把双重所有格前的指示代词that/those带有贬义仅作为特例看待,如that daughter of Mrs. Green’s格林太太的那个女儿(含有贬义);He hates that pride of Mary’s。他讨厌玛丽的那种骄傲态度(比Mary’s pride表现出更大的厌恶情绪)。也没有回答指示代词that/those用于前指照应(cataphoric reference)时为何带有讽刺意味。已有研究成果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向某人介绍某个人时,要说“This is …”,而不用“That is …”,也不能说“He is …”或“She is …”。介绍两个人时,为何先用“This is …”介绍一个人,然后用“That is …”介绍另一个人。

日本学者(如山田孝雄,1908 [20] )很早就注意到指示词所包含的距离与情感之间的关系。中国学者郑宪信(2007)曾系统地对比过日、汉语指示代词替代的功能差异,认为:从现场指示和文脉指示两个方面分析,日语指示词在替代上是根据离说话人的远近和离听话人的远近决定的,而汉语指示代词在替代上取决于说话人的心理价位 [21]。遗憾的是他并未分析这两种用法的情感色彩差异。此外,方经民(2004) [22]、加藤晴子(2005) [23]、殷帅(2015) [24]、李贵鑫(2017) [25] 等学者也提及过日语远指指示代词意义贬义化的问题,主要从礼貌视角和人与人之间感情的亲疏角度来解释。应该说他们的解释已经接近问题的本质,但遗憾的是,他们仅仅从这种现象的表面解释这一问题,还没有上升到理论的高度。

总体而言,以往对远指代词的研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首先,多数学者还缺少理论的自觉,因而其解释就缺少理论的深度,如常把远指代词的情感意义作为特例来看待,在解释上多依靠直觉,如礼貌说、语境说、距离说等。二是研究的碎片化,表现在把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完全隔绝开来,过分强调物理距离而忽视心理距离使研究难以深入开展下去,即使不同语言的对比也只能看到表面现象和个性特点,而难以看到远指代词的全貌,难以发掘其背后的支配规律,更难以发现语言的共性。

应该看到,指示代词与人称代词的区别并非界限分明,而是相互贯通的,如上古汉语中的“其”由于兼可作指示代词又可作第三人称代词的语义特殊性,但却很少引起人们的关注。指示代词一般是非人称的,一旦用指示代词(尤其是那或that)指代人,就会成为对人的侮辱,即似乎所指的对象不是人一样:a: Is she going to marry that? b: Is she going to marry that man?在现实生活中出于礼貌,我们多用b句而不用a句 [12]。汉语口语中的“那不是个东西!”以及“那是个什么东西!”用于指人时就具有极强的贬损含义。日语的あれ更能说明两者的共通性。あれ集远指指示代词和第三人称代词于一身,根据日本《学研•国语大辞典》的解释,あれ原为表远指的指示代词,而作为第三人称的代词用法属后起用法,如:あれの言うことを信用するな。(不要相信他所说的。)以指示代词指人,使其天然具有贬义色彩。可见,从空间、时间距离的远离过渡到心理距离的疏远,从而使其最终带有贬义的色彩。あれ的语义还处在发展过程中,这种语义上的负面色彩使今天的あれ还可以用作感叹词,有惊奇、无赖之义。

3. 距离象似性理论

认知语言学、心理语言学以及功能语言学都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提出并证实:语言形式与其意义之间有着密切联系。语言是现实世界经由人类认知加工而形成的结果,语言结构反映人们对客观世界的知觉和认知的基础上形成的概念和概念结构。也就是说,语言结构与人的经验结构之间有一种必然的联系,语言不是任意的而是有理据的,语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间,也即语言的形式和内容之间有一种必然联系,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论证的。同时,语言的存在总是为了满足人类与客观世界、思维交往的需求,所以语言总是能够反映出客观世界的某些特征,语言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不是任意的,而是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语言的象似性。

象似性最初由哲学家和符号学家提出,先后受到功能语言学、语言类型学和语言共性探索的青睐,而认知语言学对象似性进行了非常深入的研究。Haiman (1985) [26]、Givón (1990) [27]、Simone (1994) [28]、王寅(2003a [29],2003b [30],2007 [31] )、Croft (2008) [32] 等都对象似性有深入研究。学者们或借助功能语言学的理论,从认知的角度区分句法层的象似性,或从认知语义学的象似性问题和象似性原则进行了精彩的分析。空间概念或距离感常常被隐喻地用于时间、人际、心理等领域,交际中常使用的指别语有人称指别、空间指别、时间指别、社会指别(相当于人际距离指别)、语篇指别(语篇距离指别或元语指别——相当于文内对话语的指别)等。指别词语都在某种程度上象似于人称距离、空间距离、时间距离、人际距离、语篇距离。因而,距离(物理的和心理的)象似性能较好地解释远指代词的情感意义。即时间、人际、心理的距离象似于空间距离;而空间和时间的距离又投射于其他空间,构成隐喻式表达式 [33]。与我最近的当然是我自己(I/we;私/わたくし/俺/あたし/俺样/拙者/仆等),因此语言交际的人称词语以及日常交谈都以自我为中心。其次是“你/你们(you;あなた/お前/君等)”,较远的是“他/她/它/他们(he/she/it/they;かれ/かのじょ/あれ/かれら等)”等,再远就不可及,没办法谈及和理解,或只能靠描述、以第三人称指别词来指示。人称指别涉及礼貌策略,如用“咱们”就显得(心理距离)亲近,而使用第三人称代词则显得疏远 [34]。

指示代词与人称代词的区分类似。表明指示空间距离的远近是指示代词“这”“那”与生俱来的功能。处所指示通常是外指用法,对应言谈情境中的某处。根据认知语言学理论,人的认知往往以自我为中心,由里及外、由此及彼。“这”“那”空间距离远近的对立映射到心理上,形成心理距离的对立。从情感色彩和人们的喜好来看,人们亲近美好、喜欢的事物,心理距离近,倾向于用表近指的“这”来指称; 另一方面,人们疏远丑恶的、讨厌的事物,心理距离远,倾向用表远指的 “那”来指称 [19]。

可见,无论是对于第三人称代词还是远指的指示代词不仅可以表示实际物理距离的远离,而且可以象似于心理距离的疏远,它们在长期使用过程中均带上了贬义化的色彩。

4. 贬义化——远指代词情感意义的核心用法

根据上述距离象似性理论的相关论述,远指代词有共同情感意义的基础,就是“贬义化”,即远指代词扩展了说话者与言说对象的距离。因而多用于咒骂、埋怨等负面情绪等语用场合。

4.1. 汉语远指代词贬义化情感义用例

汉语远指代词常以组合的形式而存在,常见的有“他娘”“他妈”“他奶奶”“他大爷”等组合形式中。

我可瞎跑他娘的腿子!(《红楼梦》101回,贾琏在凤姐面前抱怨,懊丧)

尤其是表示怨恨、愤怒等情绪的詈词“他妈(的)”可以称得上中国的国骂,已经渗透进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咱们是苦差使呀!几两银子的饷,就是他妈卖命钱!(洪深《赵阎王》第一幕)

如果那家伙再‘喂’,就先用拳头给他妈一下。(萧乾《栗子·栗子》)

让他妈的烦恼都他妈的见鬼去吧!(鲁迅《论“他妈的”》)

我他妈的不要了!(百度)

你他妈的给我滚!(百度)

用“他”与其他词(尤其是其他詈词)组合又可以形成形形色色的骂詈词语和说法,如:他奶奶的;他大爷的等等。

以“那”构成的合成词如“那样”“那么”“那个”等等也多具有贬义色彩:

他这大年纪的人啦,还吃住那样拷打?(马烽、西戎《吕梁英雄传》)

可是你哥哥也不应该那样乱说话。(曹禺《雷雨》)

婵娟:宋玉!你们把先生看得那样下贱!(《郭沫若剧作选》)

当初,巡警不敢管汽车,专欺负拉车的,现在还那样吗?(老舍《龙须沟》)

诸所长 ……你刚才不该对李大妈耍这种小花招!

平海燕所长,以后我不再那样。(老舍《全家福》)

他说他早就想报名,只是有那么个爹,自己就作不得主。(赵树理《三里湾》)

别瞧老包那么个尖下巴,那张皱得打结的脸,他可偏偏有福气——那么个好儿子。(张天翼《包氏父子》)

麻校长说,你爸最近贪污了一大笔钱。你要让你爸老实交代啊。

马小龙说,我爸不会贪污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彭瑞高《住读生》 [35] )

“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淫妇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臭狗屁。”(蒲松龄《醒世姻缘传》)

王力(1989) [36] 指出上古汉语的“彼”字可用作主语,但该字的指示性很重,往往带有感情色彩,并非一般的人称代词。从其用例看,“彼”多具有贬义化色彩。蒋华(2004) [18] 专门就“那个”所具有的贬义用法归纳为五种使用语境:(一) 代替不好意思说出的话,这时说话双方虽心知肚明,但说话者仍不好意思说出口;(二) 替代不太好的事情;(三) 因为忌讳;(四) 表达说话人的某种感情色彩;(五) 具有黑话性质。

类似的还有:那/你个傻帽,那/你个傻逼,那个二货。(百度)

4.2. 英语远指代词贬义化情感义用例

英语中远指代词she、he、it、they及其相对应的各格和that在骂詈等语用场合使用都比较频繁。与汉语类似,英语中也充斥着大量的俗语和俚语来讽刺、嘲弄甚至咒骂女性。这些说法,有些比较直白粗鲁,有些比较隐晦不宣,咒骂女性的语词,如She’s a good old soul. She’s got a ten-ton pussy. And a rubber asshole. She got hair on her pussy. That sweep the floor. She got knobs on her titties. That open the door. [37],作为口头禅使用专对女性的短语如she dog! she wolf! (母狗!母狼!)等,咒骂语言之粗野跃然纸上。这是比较容易辨别出来的。

日常用语中,詈词与第三人称代词的组合尤其普遍,单以出境率较高的fuck为例,就有fuck it (类似的还有blast it! dam it! damn it!);fuck you/them/yourself/himself/themselves!其主要作用在于表达愤怒或毫不在意,视情况可以翻译成“去你妈的/去他妈的/见他妈的鬼”。用于斥责、训诫他人的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关你屁事!It’s bullshit! 胡说八道!屁话!

而另一类则比较含蓄,如《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解释英国俚语“who’s she—the cat’s mother?” (英,非正式)她是谁——小猫的妈妈?(用于温和地责备,尤其在小孩可用人名更明确、更得体地指称,却不礼貌地用代词“she”时),表示说话者认为女子自命不凡或摆架子时的用语。类似的还有短语如his nibs (口语)摆老板架子的人,自负者,大人物等。

有趣的是,英语国家的普通民众认识到这种用they/them来否定个人责任的用法,这可从如下表达方式中看出:The members took up a them and us attitude to the Union. (会员们对工会采取了和我们一样的态度。)下列例证当中they所具有的贬义也不难看出:

I see they’re raising the bus fares again. Whatever will they be doing next?

They don’t make decent furniture nowadays.

(cf: You can’t get decent furniture nowadays.) [12]

英语指示代词that的贬义用法最典型的场合是在其作前照应特指的场景,英语中前照应特指(cataphoric reference)多用this和these,极少情况下,that和those也可用于前照应特指,不过这是多带有讽刺意味,如下面两例:

I like that! He damaged my car and then blamed me for letting him using it.

(这倒有趣!他损坏了车子,反而怪我借车给他。)

How do you like that? He stabs you in the back and then professed to be you friend. (你说我会喜欢吗?他暗箭伤人,回过头来又说是你的朋友。) [11]

But that Christmas, which my father had planned so carefully, was it the best or worst I ever knew? (可是,我父亲精心安排的那个圣诞节,是我所经历的最好的还是最糟糕的一个圣诞节呢?)

在极为有限的语境中,例如在表示愤慨的词组中,that也可用于后指,例如:

What do you think of that! Bob smashes up my car, and then expects me to pay for the repairs. [12]

远指代词that的这种贬义感情色彩已被部分词典收录,如Longman Dictionary of Common Errors指出在精确指称以前所提及的行为时,用do so而不是do that,如asked him politely to take his feet off the seat but he refused to do so (不能换成do that)。此外,英语口语中表达否定、不满意以及愤怒等说法时,大量使用表远指的代词that。如:

胡说八道——That’s a load of nonsense.

——That’s bull shit.

我不相信——I can’t buy that!

——That’s ridiculous!

——I refuse to believe that!

我忍无可忍了。——That’s the limit.

——That’s the last straw.

——I’ve had just about enough of that.

我受够了。——I have enough of that!

太过分了。——That’s really too much!

——That’s going a bit too far.

岂有此理。——How do you like that?

真是厚颜无耻。——How is that for impudence!

(注:以上语料均选自戴卫平、高鹏、王昕、张学忠主编《英语口语语料库》 [38] )

4.3. 日语远指代词贬义化情感义用例

日语人称代词构成复杂,如根据尊敬程度的不同有多种分类方法。有第三人称通用说法的かれ(彼)他;かのじょ(彼女)她以あのひと那个人,第三人称复数的かれら他们;かのじょたち(彼女たち)她们。此外,还有表示近称、中称和远称(由あの构成的复合词)的第三人称单复数形式。日语中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代词使用频繁,而第三人称代词却使用很少。一般是用名词来代替第三人称。这也是出于避免直接用不太客气的第三人称来指代第三者的语言习惯。为简化问题的需要,我们选取第三人称代词中比较典型的かれ他、构成合成代词的あの以及表示远指的指示代词あれ为考察对象,兹举例如下:

A. 「きのう、友だちの森井さんを訪ねたのですか」。昨天去拜访朋友森井了吗?

B. 「はい、急に森井さんを訪ねたのですが、幸ぃに森井さんは家にぃました」。

是的,突然去拜访森井,幸好森井在家。

C. 「はい、急にかれを訪ねたのですが、 幸ぃにかれは家にぃました」。

是的,突然去拜访他,幸好他在家。

上句中的“森井さん”(第三者名词)如果换成第三人称代词“かれ”(远称的第三人称代词——他),即C句,这样说虽然可行,但比起“森井さん”来显得不够客气和粗鲁。尤其是当第三者不在的时候应尽量避免用第三人称代词来指代第三者。另外,从かれ的来源看,在古代其既可以作为人称代词,亦可作为指示代词。可见,日语中人称代词与指示代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あの (彼の)的用法示例,以日本《国语大辞典》的释义为例:

〔連体〕(代名詞「あ」に格助詞「の」の付いたもの。古くは連語)

1) 代名詞「あれ」の指し示す範囲の事柄を修飾する。かの。

① 話し手、聞き手両者から離れた事物、人などを指し示す。*竹取「あの国の人をえ戦はぬなり」

② 過去の経験や目の前にない事物、人など、話し手、聞き手両者に共通の話題を指し示す。かの。いつかの。*虎明本狂言・今参「あのあらくもしひ弁慶」

2) 念を押し、または叱責の意も込めて、感動詞的に用いる。*虎明本狂言・入間川「あのたらしが、やるまひぞやるまひぞ」

从以上释义不难发现,作为构成远指代词复合成分的あの由于其具有的贬义而逐渐过渡到可以作为感叹词用,有提醒、训斥之意。

日语中另外一个比较典型的远指代词是あれ,为完整地显示あれ词义的发展变化历程,特以按历时原则编排义项的《广辞苑》(第六版)的释义为例:

あれ作人称代词原为第一人称的谦称,对应汉语的“吾”、“我”,如(一人称)われ。古事記下「―こそは世の長人」吾かにもあらず. 吾にも非ず. 后来あれ用于第三人称的指示代词,对应汉语的“彼”,分三个义项

① 空間的・時間的または心理的に、自分からも相手からもへだたっている物または場所を指示する語。平家物語3「―はいかなる鳥居やらん」。狂言、船渡聟「まづ―へ船を寄せて」

② 今の話題とは離れているが、その名を示さずとも相手にもそれと通ずる人や物事を指示する語。「―はどうしているか」「昨日の―はどうなった」

③ 第三者を指示する語。あの人。建礼門院右京大夫集「―がやうなるみざまと身を思はば」

从以上あれ三个义项不难看出,あれ从空间、时间距离的远离过渡到心理距离的疏远,从而使其最终带有贬义的色彩,这种语义上的负面色彩使今天的あれ还可以用作感叹词,有惊奇、无赖之义,如「あれあれ」と重ねても用いる)驚いた時、不審に思う時に発する声。「―、おかしいな」。此外,日语强调代词的使用与语体,尤其是尊卑关系等的相互配合,因而不难看出下句中的あれ所具有的贬义色彩。「山野とぃう男は,うそつきだ。あれの言うことを信用してはぃけなぃ」。山野这个家伙是个扯谎者。他说的话不可信 [39]。

通过以上分析不难发现,日语中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用法高度相关,如かれ在古代日语既可以作人称代词,又可以作指示代词,随着语言的发展最后词义缩小而成为一个专门人称代词。而あれ原为第一人称代词,后来又演变为表远指的指示代词。但是在远指代词所具有的贬义性上两者又达到了一致。

5. 结论和展望

远指代词的贬义化情感色彩首先来自于其物理距离,这种物理距离的远离投射到心理距离上就预示着情感距离的疏远,自然导致感情上的隔阂,从而使远指代词具有了贬义化色彩。这一发展路径也可以从上文中远指代词词义的衍生过程中清晰地看到。远指代词的贬义化色彩在汉英日语中的表现显而易见,体现了语言的共性。远指代词的贬义化色彩在日语中表现得尤其明显,这种贬义化色彩已经以词典释义的方式固定下来。日语远指代词的发展过程是否也预示着其在汉语和英语中的发展路径和方向值得我们进一步的观察。同时我们还要看到,词义的发展是多方向的,如果说贬义化情感色彩构成远指代词联想意义基础和底色的话,其移情用法(相对而言,远指代词只有升格用法)具有间或性,常常为了达到某种特殊的话语效果或增强表现力,或嘲讽、或诙谐等等。正是由于词义发展的多方向性,在实际的交际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褒贬同辞的情况。这些都是远指代词情感色彩共性研究有待加强的地方。

基金项目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日被动语态的历时与共时比较研究”(编号:18BYY22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文章引用

李大国,nullnull. 远指代词的贬义色彩研究——以汉、英、日语为例
Research on the Derogatory Color of Distant Pronouns—Taking Chinese, English, Japanese as Examples[J]. 现代语言学, 2021, 09(06): 1657-166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1.96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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