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大学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

收稿日期：2022年12月5日；录用日期：2023年1月16日；发布日期：2023年1月30日

摘要

文化对心理健康起着重要作用，但随着社会变迁，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孝道也发生了相应改变，主要体现在孝道态度和孝道行为层面。孝道变迁可能对老年人心理健康造成影响。本文从心理学角度对中国传统孝道文化的内涵和理论进行梳理，进一步探讨随着社会变迁，孝道发生的变化及其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以期为有效地开展老年人心理健康干预工作提供科学依据。

关键词

传统孝道，孝道变迁，老年人，心理健康

Filial Piety under Social Change and Its Impact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

Haijiao Huang, Hong Zeng^*

School of Education,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Received: Dec. 5^th, 2022; accepted: Jan. 16^th, 2023; published: Jan. 30^th, 2023

ABSTRACT

Cultur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mental health, but with the social changes, filial piety, as a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has also undergone corresponding changes, mainly reflected in filial attitude and filial behavior. Changes in filial piety may affect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sychology, the connotation and theory of traditional Filial Piety culture in China are sorted out, and the changes in filial piety and their impact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 are further explored with social changes, in order to provide a scientific basis for effectively carrying out mental health interventions for the elderly.

Keywords:Traditional Filial Piety, Filial Piety Change, The Elderly, Mental Health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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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现今，中国的老年人口为世界之最，且将长期处于老龄化社会，老龄人口必将剧烈增加(项鑫，王乙，2021)。老年期发生一系列负性生活事件，包括疾病、丧偶、因退休而脱离原先社会角色等，极易产生孤独感和失落感，对其心理健康造成较大冲击(孙鹃娟，蒋炜康，2020)。因此，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为众多研究者广泛关注，目前大量研究发现经济水平、自我概念水平、教育程度、居住方式、生活事件的认知评价等因素与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相关(傅宏，陈庆荣，2015)。实际上，文化对心理健康的影响也占据着重要地位(Napier et al., 2014)。孝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在中国社会家庭中始终起着行为准则和行为模式的重要作用(Yue & Ng, 1999)，是中国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重要影响因素(Cheng & Chan, 2006)。然而，随着社会发展，在现代化背景下，传统孝道不可避免受到一定程度冲击，中国孝道文化正发生改变或重新建构，人们的孝道观念随之变化，这不由引发孝道变迁是否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思考。因此，本文在对孝道内涵和孝道心理的形成进行回顾的基础上，对社会变迁下的孝道演化进行梳理，分析孝道变迁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及机制，并进行展望，以期为老年人心理健康的相关干预提供针对性的指导。

2. 孝道的内涵及孝心的形成

《说文解字》对“孝”的注释是“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即孝是子女对父母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时代不同，孝道的具体内涵不同。对于传统孝道，杨国枢等人对《孝经》、《礼记》等孝道材料进行内容分析，总结以父母为对象的孝道的主要内涵包括“敬爱双亲、顺从双亲(无违)、谏亲以理、继承志业、奉养双亲”等15项内容(杨国枢，1989)。而葛枭语(2021)发现孝具有尊敬安乐父母、服从父母等九因素结构。虽学者们观点不一，但有交叉之处，概括而言，孝道内涵中与家庭有关的核心内容主要有爱亲、事亲、尊亲和顺亲。

20世纪70年代起，心理学领域开始对孝道进行探讨。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孝道是一套子女以父母为主要对象的社会态度和社会行为的组合。概括而言，孝道是孝道态度和孝道行为的组合(杨国枢，1989)，反映了子女对父母的认知、情感、态度和行为。其中，孝道态度包括三个层次，孝知(认知层面)、孝感(感情层面)和孝意(意志层面)，并可能影响着孝道行为。从心理学角度解读孝道基本内涵，则孝道态度包含爱亲、事亲、尊亲和顺亲，而孝道行为在孝道态度的作用下，更多体现在事亲、顺亲方面。爱亲，即对父母的爱之情(孝感)，在此驱动下实施“善事父母”的孝行(肖群忠，1997)。事亲，态度上秉持“事亲为大”，行为上则“乐其耳目……以其饮食忠养之”，即要提供物质及生活上的支持。而尊亲则强调精神层面的支持。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真正的孝，还得在态度上真正尊重父母，满足其在精神方面的需求。在教化权力维持的传统社会，孝道主张长幼尊卑有序的权威性孝道。子女行为上要“顺亲”或“无违”，大多时候需要绝对服从父母。总体而言，从心理层面上，传统孝道规范着子女如何与父母互动的态度和行为，满足父母物质、情感和精神层面的需求。

孝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不仅是亲子间的互动模式，还影响人的心理和行为。而对于孝心理的形成，学者们持不同观点，一种是先天论，认为孝是人的天生本能。另一种则认为孝是后天习得的。

古人大多认为，孝是一种先天的本能。《孝经·圣治章》：“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行孝，孝莫大于严父。……父子之道，天性也。”也就是说，孝即敬重父亲，是人的天性。孝为人之本性，是基于血缘关系的道德规范和与生俱来的对父母的自然情感，因此而行孝，孝行是不教而能、不学而会的道德行为。而有部分古人则持后天论观点。《荀子·性恶》：“孝子之道，礼义文理也。”孝道是通过“礼义文理”习得的，而这些是后天形成的习俗和道德规范等等。

基于心理学的互动论，杨国枢(1989)认为，孝道态度最可能是社会化(育儿方式和教养方式)和学习的方式与强度、父母和子女各自的性格行为共同作用的结果，而子女的态度往往决定其孝道行为。也就是说，孝道态度及行为，主要源于个人及环境因素相互作用和配合，是学习得来的。根据社会学习理论，孝道作为子女以父母为主要对象的社会态度和社会行为的组合，其本质是一种文化规范，是后天习得和社会教化的产物(Ho, 1994)。结合Bronfenbrenner (1979)生态系统理论，个体发展受到从微系统到宏系统不同环境系统产生的不同程度影响。宏观环境如文化、社会环境等不同，形成的观念也不同，并且通过个体生活的微观环境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个体知识经验的获得(刘杰，孟会敏，2009)。家庭是子女在成长过程中微观环境的核心，父母的教养方式、与子女互动过程中的言行等等，潜移默化影响着他们的孝道信念和行为。一方面，孝道作为一种文化，个体对它的信念形成主要源于父母的“垂直社会化”(Baumrind, 1966)，通过父母的孝道信念、教养行为而作用于子女，影响其孝道观念和孝道行为(郭筱琳等，2021；李晓彤等，2014)。另一方面，在家庭中，祖辈言传身教，子女通过观察父母的孝道行为，感知到父母的孝道行为，进而学习如何孝顺自己的父母，并在实践中构建自己的孝道观(罗婷俐，2019；邹雅玲等，2020)。简而言之，孝文化形成了父母态度的思想基础，同时结合不同因素的作用，转化为子女的观念和实践，反过来，这些实践又影响着个体认知。

3. 社会变迁下的孝道演化

随着现代社会发展，物质生活和文化教育水平不断提高，人们生活方式改变，社会环境中个人主义色彩日益浓厚等宏观环境的变化，使得孝道内化和建构随之改变，古今孝道存在异同点。

3.1. 孝道变迁

3.1.1. 孝道态度的变迁

不少学者聚焦孝道变迁，主要从认知层面上考察人们对传统孝道观念的认同状况。在认知层面上，现代子女对爱亲、事亲和尊亲方面的孝道观念仍持高度认可的态度，在顺亲方面则减弱(邓希泉，风笑天，2003)。一方面，现代年轻人普遍不认可传统孝道中的遵从父母权威，对使亲无忧、顺从双亲等基于权威性孝道观念的重视程度较低(刘汶蓉，2012；汪凤炎等，2014)。另一方面，传统孝道的核心内容在现代社会仍处于重要地位，如思慕亲情、奉养双亲、敬爱双亲、事亲以礼等核心孝道观念依然受到不同群体的高度认同(范丰慧等，2009；钟涨宝等，2017)。综上发现，随时代变迁、社会发展，孝道的主体发生分化且趋于多元化，即使部分孝道观念呈现弱化趋势，但大多数孝道观念仍处于主流地位。

孝道是一个多元复杂的结构，为了更好地探讨人们对孝道的态度，心理学研究者提出了关于孝道的不同结构模型。目前运用最广泛的是(Yeh & Bedford, 2003)提出的双元孝道模型(Dual Filial Piety Model)。从亲子关系的双元特性、儒家伦理展现形式、反映社会变迁意涵的优势的角度出发，双元孝道模型认为孝道包括相互性和权威性两种孝道。这两种孝道是亲子关系和子女各方面支持父母的基础，但内涵和运作基础都有差异。相互性孝道对应儒家伦理的“亲亲”原则，强调情感上的亲子平等互惠关系，对父母关爱、理解和照顾；权威性孝道重视家庭角色规范，涉及子女压抑自我需求、无条件顺从权威相关的心理与行为表现(叶光辉，杨国枢，2009)，对应儒家伦理中的“尊尊”原则。

这两种孝道维度同时存在，只是在不同时代社会下表现出相对比重的变化。显然，传统社会的孝道体现出“无条件服从父母”的严苛等级关系，更多展现权威性孝道观念的特点。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现代中国社会强调平等互惠的关系模式，人们对相互性孝道观念的认可度高于权威性孝道(韦宏耀，钟涨宝，2015)。

3.1.2. 孝道行为的变迁

除了认知层面的孝道变迁，不少研究从行为层面进行考察，但结果并不一致。有研究发现，社会呈现以物质来取代精神慰藉而行孝的趋势，而精神和情感支持方面存在不足(邓希泉，风笑天，2003；宋月萍，2014)；相反，有研究表明青年人孝顺的重心从物质上转向尊重和情感支持(刘汶蓉，2012；袁佳黎等，2022)。在最近一项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追踪调查发现，我国老年人获得子女经济支持水平较低，生活照料时间偏低，精神慰藉方面则持中等水平(侯建明等，2021)。具体而言，在老年人的自我报告结果中，子女提供的支持呈降低趋势或没有变化，并且所提供的支持类型有所减少。对于孝道行为变迁的研究结果不一，可能有以下原因：一是调查对象不同，年轻群体和老年群体的孝道观念有差异，由此两者间孝道标准存在矛盾；二是年轻群体存在孝道认知与行为不一致的现象，即个人虽赞成孝道观念，但没有实际落实孝道行为(苗瑞凤，2017)。但综合而言，现今子女行孝呈“尊(亲)”进“事(亲)”退的趋势或相反，这与子女提供生活照料、经济和精神支持并重的传统孝道要求不同。

此外，传统孝道倡导与父母同住，现代子女更倾向于与年老父母分居(Zhang et al., 2021)，亲子同住方式呈减弱趋势。尤其是社会现代化，人口大规模流动及子女外出打工等，“空巢”老人、“独居”老人规模不断扩大(Zhan et al., 2006; 仝广顺等，2021)，子女往往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照料父母。在此情况下，部分子女会选择把父母送去养老院，以支付养老院费用作为孝的表现(Zhan et al., 2008)。子女因居住安排和工作繁忙的改变，对老年人行孝的质量和效率也可能较低，并可能因形势所迫而调整其孝道观念和尽孝标准，从而采用多元化的孝道方式。

4. 孝道变迁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孝道，作为一种以家庭为中心的文化价值观，规范着子女对年老父母的态度和行为，进而确保年迈父母晚年生活的福祉。而由上述可知，孝道在不同层面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不同群体的孝道心理和行为随之改变，并可能通过子女孝道行为、老年人对孝道的期待和孝道感知程度，进而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进行作用。

4.1. 子女孝道行为变化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孝道规范子女的孝道行为，即孝顺父母的方式，通常包括为老年父母提供物质、精神支持和生活照料，是一种社会支持，即亲子支持。社会支持可减轻晚年生活压力源对健康的不利影响，是保护老年人免受抑郁风险的因素(Tengku Mohd et al., 2019; 刘晓，黄希庭，2010)。老年期“不断丧失”，往往导致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下降，且因退休而脱离原有的社会角色，经济压力增加，社会人际交往减少，此时来自家庭的支持有助于缓冲负性生活事件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消极影响(孙鹃娟，蒋炜康，2020)。而且子女孝顺程度越高，也就是提供的支持越多，父母的抑郁症状程度越低(Yang & Wen, 2021)。但现今子女的孝道行为与传统孝道行为相比较为片面，老年人得到的亲子支持有所减少，因负性生活事件而造成的消极情绪可能难以缓解。

另一方面，亲子同住趋势的减弱也可能给老年人心理健康带来负面影响。研究表明，与子女居住的老年人抑郁倾向显著低于独居老人(靳永爱等，2017)。现代子女倾向与父母分居，为年老父母提供高质量的生活照料支持和情感关怀相对较少，可能增加老年人日常生活上的压力，还可能由于居住距离的增加扰乱家庭关系的和谐，引发亲子冲突(Kwan, 2012; Yeh & Bedford, 2004)。依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缺少子女陪伴和照顾会让老年人有更多的不安全感(Boström, Bravell, & Dan, 2013)，失去基本的安全感体验，个体的生活满意度和生活质量会下降，从而引发更多负性情绪(Tang et al., 2018)。

综上可见，在变迁背景下，子女孝道行为支持的减少以及居住方式的变化，可能对老年人晚年因生活事件造成的消极影响起不到缓和作用，还可能会通过增加老年人的压力和不安全感，进而导致抑郁情绪。

4.2. 老年人的孝道期待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

孝道期待是对成年子女满足父母需要、给予其社会支持行为的一种社会态度，反映了父母对子女孝道支持的期望程度(van der Pas et al., 2005)。幸福感是心理健康的本质特征和核心所在，作为幸福感的主要成分之一，主观幸福感无疑也是心理健康的一种新诠释(俞国良，2022)。孝文化是建构个体幸福观的重要力量，并为人们设定幸福的来源，家庭则是个体幸福感的重要来源(陆洛等，2006)，依据孝道内涵，即父母主观幸福感主要来源于子女尽孝。

子女孝道变化，老年父母幸福感水平也可能随之不同，这可依据需要层次理论进行解释。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个体在特定水平上的需要得到满足后，就会产生高兴、愉悦等积极情绪，并提高对生活的满意度，进而增强主观幸福感。研究发现，老年人孝道期待水平越高，即越期待子女尽孝，感受到的主观幸福感水平就越高(陈晓惠，方明，2013)，这可能是通过亲子支持满足老年人需求(王萍等，2017)，进而提升了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Yunong, 2011)。尤其是中国农村老年人通常得不到足够的养老金支持(Tao, 2017)，因此他们期望并依靠子女的经济支持来满足基本需求(Pei & Pillai, 1999)。在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后，子女的尊重成为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持续预测因素(Cheng & Chan, 2006)，并且老年期个体的需要更多指向亲密关系(Charles & Carstensen, 2007)，特别是在孝文化的影响下，老年人寻求亲密关系对象更多来源于子女。也就是说，在拥有养老保障的基础上，相比物质支持和日常生活的照料，绝大多数老年人对情感支持的需求更多，期待更高。子女情感上关爱父母，陪伴和照顾父母，形成和谐的亲子关系，让父母从中体验到真切的爱和关怀等积极情感，从而满足老年父母需求。情感支持是老年人的主观幸福感预测因子之一(Khan, 2013)，并通过影响老年人的自尊感、孤独感和恩情感进而对主观幸福感产生积极的效应(Wang et al., 2009; 王大华等，2004)。现社会处于大迁移、大流动的状态，人们外出务工、求学，居住距离拉大，可能会造成子女对老年人经济支持效率低、生活照顾缺失，对父母的精神慰藉往往不足，但老年人持有较高的孝道期待，其心理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得不到满足，可能造成个体的生活满意度和生活质量下降，体验不到自尊感和恩情感，产生更高的负面体验如孤独感等(刘靓等，2009)，进而影响主观幸福感。

在社会变迁过程中，父母亲的心理传统性仍高于子女，子女的心理现代性高于父母(陆洛等，2006)，双方改变其自身孝道观念的进程并不一致。研究发现，当代长辈的孝道期待有所变化，尊重的需要不再受绝对服从的孝道规范的约束，对孝道的态度也不那么权威，而更具互惠性(Fu et al., 2020; Wang et al., 2009; Yue & Ng, 1999)。但老年人的孝道期待依然高于年轻人(Luo & Zhan, 2012; 张坤，张文新，2004)，传统照料模式仍然是老年人选择的主要照料需求模式(陆杰华，张莉，2018)。可见，父母与子女的孝道观念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差异，更确切地说，两者间孝道标准存在矛盾。由此父母所期待的孝道行为与子女践行的孝道可能不匹配，而这可能会对老年父母的心理健康带来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矛盾心理理论对此给予较为清晰的解释。矛盾心理指的是对同一段关系同时产生积极和消极情绪(Luescher & Pillemer, 1998)。根据矛盾心理理论，不相容的规范或期望时容易导致矛盾心理(Birditt et al., 2010)。也就是说，父母的孝道期待与子女对孝道的认知不一致时或与其实际得到的孝道支持之间有差异时，可能会产生矛盾心理，而矛盾心理与父母更严重的抑郁、更低的生活质量有关，由此影响幸福感和心理健康(Dong et al., 2012; Fingerman et al., 2008; Lowenstein, 2007; Ward, 2008)。李西营等人(2022)证实，老年人的孝道期待的实现程度是提高其生活满意度的重要因素，而当孝道期待和得到的孝道行为不匹配时，会影响老年人的幸福感。同时表明老年人的孝道期待通过子女的孝道行为来缓解其负性情绪和提高主观幸福感(罗婷俐，2019；陈晓惠，方明，2013)。

可见，在变迁背景下，父母和子女双方的孝道观存在差异，这可能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并且是通过子女的孝道行为来满足需求对其进行作用。因此，以老年人的需求为中心而提供孝道支持，符合老年人的期望更利于其心理健康发展。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新孝道中，当代年轻群体认可度高的相互性孝道观念，比传统孝道中权威性孝道观念更有利于促进子女对父母的情感支持，在减少亲子冲突方面具有更重要的作用(Yeh & Bedford, 2004)，有助于构建良好和谐的亲子关系(胡安宁，2017)。也有诸多研究表明相互性孝道观念具有积极效应，这一定程度上可能有利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

4.3. 老年人的孝道感知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

从老年人的角度出发，与孝道期待不同(侧重对孝道的态度和期望)，对孝道行为的感知，是指父母对孝道的期望与成年子女实际的孝道行为相匹配的主观评价(Mao & Chi, 2011)。对子女孝道行为的感知程度显著影响老年人的主观幸福感，感知程度低的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越差(Dong & Zhang, 2016; Simon et al., 2014)。由此可见，年迈父母如何看待和评价子女的孝道也是衡量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一个重要指标。

从应激过程的角度来看，文化因素可能会影响个体对应激源的感知和评价、应激源的表现形式以及各种社会支持的可获得性(Krause & Liang, 1993)。中国文化强调“百善孝为先”，孝是一个形容词，用来评价一个人的孝道态度和行为是否符合规范的孝道期望。一个人若被认为“孝”，表明他成功按照孝文化的期望行事，被认为是一个有美德的人。“面子”是个体的一种偶然自尊(Hwang, 2006)，子女在道德上的成功让老年人“有面子”(Su & Hwang, 2003)。也就是说，子女孝顺是儒家文化中的道德成功，有利于老年人维持自尊感，进而提高幸福感水平(Wang et al., 2009)。

研究发现影响老年人感知孝道的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因素，包括子女的孝道行为、老年人的孝道观念及其特征等(Mao & Chi, 2011)。其中，越是保留传统观念的老年人对子女孝顺评价越低；相反，越是持有现代化思想的老年人越容易对子女作出正面的评价(路佳，2016)。现今，孝道仍被长辈们视为一种重要的传统，而子女传统孝道行为减少，与父母互动时间少，这有可能造成老年人对子女孝道行为的评价低。孝道缺失是儒家文化中的道德缺失，老年人会感觉“没面子”，更容易自我批评，否定自己，自我价值感和自我认同感低下，这反过来可能引发心理健康问题，即老年人的孝道感知可能会通过影响其自我价值感、自我认同感，进而导致心理健康问题。其次，当代子女孝道方式趋于理性化和多元化，孝道标准有所变化，持有传统孝观念的老年人可能对现代化孝道方式感知程度较低，由此在内心上体验到子女真情实感带来的积极情绪较少，加之对子女的孝道期望仍较高，内心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出现抑郁症状的风险较高(Dong et al., 2017)。此外，现今亲子同居趋势减弱，可能会减少子女对父母的日常照顾和接触(Zhang & Du, 2015)，进而影响老年人对子女孝道行为的感知程度(Mao & Chi, 2011)。而对孝道行为的感知程度低，会给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带来一定的风险。

5. 小结和展望

不可否认，在社会变迁背景下，不同群体的孝道观念发生不同程度变化，包括子女的孝道行为、老年人对子女孝道行为的期待和感知程度，这可能都给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带来不同影响。尤其是子女在孝道认知和行为层面的不一致，以及双方对孝道理解的差异，这可能不太利于老年人心理健康。

目前国内关于孝道变迁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的实证研究很少，未来需要进一步探索以下问题，为针对性的干预措施提供科学依据，以提高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和生活质量。

一是，探索现代化孝道方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意义。随时代发展，子女孝道方式不可避免发生变化，趋于多样化，结合老年人的孝道期待，需要探索老年人对现代化各种孝道方式的期待程度，以及各孝道方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分别产生怎样的影响。二是，根据上述可知老年父母与成年子女间的孝道观念差异是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之一，有必要充分关注孝道差异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及机制。目前较少研究关注孝道差异，而其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的相关研究则更少。葛枭语(2021)的研究表明，子女认为自己对待父母的恰当方式与父母对于子女对待父母方式的期待基本一致，但样本中父母年龄较小、学历较高，这些可能会导致结果产生偏差，而且并没有深入研究孝道差异对心理健康的作用。三是，目前对老年人的孝道感知是否影响其心理健康及作用机制等方面的研究集中于移民外国的中国老年人，对中国本土的老年人在此方面的研究甚少，未来可在这方面展开深入了解。

最后，研究孝道观念的变迁时多局限于使用问卷、访谈等自我报告方法，结果可能存在社会赞许偏差，未来研究可以结合科学研究手段，采用实验法、神经心理学的方法，如脑电和脑成像(ERP, fMRI, fNIRS)技术，也可采用经验取样法，探索中国老年人在不同尽孝方式下的反应，包括情绪体验、态度和评价等，以便更客观地了解心理状态，补充孝心理研究的理论和方法。

文章引用

黄海娇,曾 红. 社会变迁下的孝道及其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Filial Piety under Social Change and Its Impact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J]. 心理学进展, 2023, 13(01): 328-337. https://doi.org/10.12677/AP.2023.131040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