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dern Linguistics
Vol. 11  No. 05 ( 2023 ), Article ID: 66148 , 7 pages
10.12677/ML.2023.115287

“吃 + NP”结构的认知语义研究

张旭霞

贵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收稿日期:2023年3月24日;录用日期:2023年5月19日;发布日期:2023年5月30日

摘要

“吃”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高频动词,其后可以接多种语义角色的宾语NP,构成动宾搭配。动词“吃”除了原型义,还有多项拓展义,其后的“NP”不仅可以指食物,还可以指处所、工具、来源等,由此构成了许多非常规的“吃 + NP”结构。本文以隐喻和转喻为理论基础,对“吃”的各项语义的生成进行了系统分析,对“NP”充当的语义角色进行分类,表明承载不同意义的“吃”对宾语“NP”充当的语义角色产生影响,并将“吃 + NP”与“eat + NP”进行对比,以期对“吃 + NP”结构有更系统与深刻的认知。

关键词

“吃 + NP”,隐喻,转喻,“Eat + NP”

A Study on the Cognitive Semantics of “Chi + NP” Construction

Xuxia Zh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Received: Mar. 24th, 2023; accepted: May 19th, 2023; published: May 30th, 2023

ABSTRACT

“Chi” is used with high frequency in modern Chinese, which can be followed by a variety of objects that play different semantic roles to form the verb-object collocation. Besides the prototype meaning, the verb “chi” is endowed with extended meanings, and the following “NP” can refer not only to food, but also to place, tool, source, etc. Hence, the unconventional structure of “chi + NP” is generated. On the basis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this thesis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generation of various semantic meanings of “chi”, and classifies the semantic roles of “NP”, indicating that the “NP” is influenced by “chi” which with different meanings. In addition, this thesis makes a comparative analysis between “chi + NP” and “eat + NP”, so as to acquire a systematic and profound comprehension of “chi + NP”.

Keywords:“Chi + NP”, Metaphor, Metonymy, “Eat + NP”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This work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 International License (CC BY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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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吃”文化在中华文明的发展史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对人们的认知和心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吃+ NP”是汉语中一个典型的动宾结构,人类的“吃”文化赋予了“吃 + NP”结构极强的生命力和多产性。随着社会的发展,“吃”的意义由原型义拓展出多项意义。动词“吃”后的宾语“NP”可指食物,如:“吃饺子、吃米饭、吃牛肉”等,但在许多情况下,“NP”所指并非食物,如:“吃哑巴亏、吃大碗、吃老本”等此类非常规结构。此外,“NP”与承载不同意义的“吃”搭配,其充当的语义角色也不同。可见,“吃 + NP”结构为人们高频使用,且十分丰富复杂。这一语言现象不仅有趣,而且已经演变成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对其进行系统分析或可提高人们对该结构的认知水平。

2. 文献综述

近年来,非常规结构的研究引起越来越多学者的兴趣。对“吃 + NP”结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义学和认知语言学两个层面。从语义学角度出发,学者们主要研究动词“吃”以及“吃 + NP”的语义生成机制,陶红印提出了“动态论元结构假说”,认为“吃”这一动词的高频使用导致论元结构发生改变,由此有了许多非常规的“吃 + NP”结构 [1] ;黄洁强调动词和名词的词汇语义表征,认为动词“吃”和宾语非常规搭配是侧面匹配的结果 [2] [3] 。从认知语言学角度出发,王占华以“吃食堂”为例,对“吃 + NP”非常规结构进行研究,认为不能单单认为“吃食堂”中的“食堂”是短语中的位置宾语,还应将其视为受事宾语的转喻 [4] 。任鹰与其有相近的观点,认为“食堂”是指“食堂的饭”,是整体和部分的关系 [5] 。王寅认为,“吃 + NP”中动词后搭配不同的宾语与动词本身的意义有关联,并将“NP”称为动后语而非宾语 [6] 。张华提出,应将“吃 + NP”看作一个构式,其构式义为“凸显‘吃’的某种特征” [7] 。除了基于语义学和认知语言学的研究,熊学亮还提出,“吃”在语用中具有语义场内和跨语义场的较大系统价值和较小分辨度,对其解释需要更多地依赖实时语境 [8] 。陈新仁和何自然基于模因句法学,认为非常规结构“吃 + NP”结构是一种具有很强复制与传播能力的语言模因 [9] 。

综上所述,关于“吃 + NP”非常规结构的研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但对动词“吃”后宾语充当的语义角色的研究不是很多,对“吃 + NP”与“eat + NP”的比较还不常见,对其仍需系统的研究。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问题

本研究将隐喻与转喻结合,主要研究以下三个问题:

1) “吃 + NP”中“吃”的拓展义是如何生成的?

2) “吃”的拓展义对宾语“NP”有什么影响?

3) “吃 + NP”与“eat + NP”的使用有何差异?

3.2. 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研究问题为导向,对相关语料进行搜集,对语言现象的意义和用法进行解读。文中使用的汉语语料均来自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CCL语料库)。

4. 理论基础

Lakoff和Johnson在Metaphors We Live By (《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提出:“人类思维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隐喻性的方式构建的” [10] 。隐喻在概念系统中包含两个认知域:源域与目标域。人们对较为陌生、抽象的目标域所作的理解,是通过较为熟悉、具体、易懂的源域进行跨概念域映射的心理操作过程实现的,源域与目标域之间的相似性则是这一心理操作过程的基础 [11] 。转喻的本质与隐喻一样,都是人类基本的认知手段,Lakoff和Johnson提出转喻涉及包含源义和目标义的两个具有邻近关系的概念实体,转喻喻体突显度较高,可为突显度较低的目标实体提供心理路径。在非常规“吃 + NP”结构中,“吃”的语义主要由隐喻机制生成,“NP”的指代通常由转喻机制实现。本文运用隐喻和转喻两大理论机制,但并非把它们割裂开来,而是看到二者在对“吃 + NP”非常规结构进行语义分析时的合作关系。

5. 研究结果与讨论

5.1. 动词“吃”的意义拓展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第7版) [12] ,动词“吃”的义项如下表1所示。

Table 1. Senses and examples of the verb “chi”

表1. 动词“吃”的义项及举例

动词“吃”的12个义项中,①为原型义,②~⑫均为拓展义。这里主要研究“吃”的拓展义。本文将其拓展义分为表示“吃饭事件”和“非吃饭事件”的拓展义,其中,②至④为前者,⑤至⑫为后者。

5.1.1. “吃饭事件”中“吃”的语义分析

以“吃 + NP (处所)”为例,“吃食堂”这类动宾结构不同于常规的“在食堂吃饭”这样的介宾结构,“吃”的原型义与“食堂”的语义(提供食物的场所)有很高的关联度,例:

(1) “不过前回有人请我吃馆子,说是罗家出来了一个厨子,投到大观楼去,做得好鱼翅”(清·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2) “倒用不着你下帖,请吃馆子,用不着”(老舍《上任》)。

“食堂”、“馆子”分别指代食堂和馆子提供给的食物。“吃”与“食堂”、“馆子”之间必然的联系使得“吃”在表示“吃饭事件”的结构中有了拓展义,即在某一出售食物的地方吃。通常,表“吃饭事件”的NP都可以通过转喻机制来作“吃”的宾语,实现动词“吃”的意义的拓展。但是转喻机制的实现也会受到句法语义结构以及语境的影响和制约。“吃食堂、吃馆子、吃路边摊”等都表明动词“吃”后的“NP”具有提供食物和服务的功能,被广泛使用。而“吃办公室、吃教室”等的用法却通常不被人们接受。这些处所虽都可以完成“吃饭”这一事件,但与“吃”的关联度较低,没有概念临近性,转喻机制便很难构建。不过这种动宾结构也并非任何情境下都不能使用,在特定的语境下,这些处所NP会被临时赋予“吃饭场所”的意义,如:

(3) “那时候,我无处可去,又患着重病。恰好学校停课,学生娃子就帮我住进了教室。差不多整整两年,我都睡教室,吃教室”(邢福义,1991) [13] 。这里“吃教室”便构成了“吃 + NP”的非常规结构。

“吃 + NP(工具)”也是表“吃饭事件”的结构,动词“吃”原本的对象为“吃”所涉及的食物,而“大碗、小碗”则是装载这些食物的工具。如:

(4) “亲友们吃大碗,我们自个儿吃小碗”(老舍《骆驼祥子》)。

由此,“食物”与“大碗、小碗”之间有了关联,原本的受事宾语便被工具所指代,动词“吃”在表“吃饭事件”的结构中有了拓展义,即用某种工具吃。

同理,“吃 + NP (标准或方式)”也是表“吃饭事件”的结构,如:

(5) “又据说,实行薪金制时,干部的级别待遇是按‘灶别’划定的,吃‘小灶’者为13级以上高级干部,吃‘中灶’者为14~16级中级干部,吃‘大灶’者为17级以下普通干部”(《当代》)。

“小灶、中灶、大灶”都是“吃”的方式或标准,此时,“吃”的拓展义为“以某种标准或方式吃”。

5.1.2. “非吃饭事件”中“吃”的语义分析

汉语中表示“吃东西”义的字,发生了“食”到“喫”,再到“吃”的演变,随着社会的发展,“吃+ NP”结构的用例不胜枚举,动词“吃”也不单单可以表示“吃饭事件”,与“非吃饭事件”相关的拓展义也被广泛使用。

“吃”从表“吃饭事件”到“非吃饭事件”的演变过程中,原有的饮食概念由基本的认知域向其他认知域进行了意义变异。语言中事物或行为之间过程的相似通常会使动词产生隐喻义。食物从最初在人体外,到入口、咀嚼及吞咽,最后进入人体内部完成消化。这三个阶段的空间转变隐喻投射到与其相似的抽象认知域中,从而拓展出④至⑪的各项义。

将食物吃进是人们获得食物的过程,动词“吃”由此隐喻出“获得”的含义,如“吃回扣、吃贿赂”等以“吃”来喻指通过受贿等方式来获利。把食物放入口中这一动作,可延伸出“吃”的“进入”意义,从而隐喻出“某物体进入另一物体”义。如“吃刀、吃水”等,喻指刀具切入金属的状态、水进入船身等,例:

(6) “夫海沧稍小福船耳,吃水七八尺,风小亦可动”(明·戚继光《纪效新书》)。

食物进入口中后,通过咀嚼的动作使食物的原有形态发生改变,这一过程可使“吃”延伸出战场厮杀、棋局博弈事件中的“消灭”义。咀嚼食物是消耗一定能量的过程,由此,“吃”隐喻出“耗费”之义,即搬运重物或思考难题时耗费力量或精力,如:

(7) “如某许多文字,便觉得有个吃力处,尚有这些病在”(宋·朱熹《朱子语类》)。

同时,在咀嚼食物时人们能够体会食物的美味与否映射其内心感受,这一过程还可延伸表示受到待遇的好坏,由此产生“接受、承受、经受”之义 [14] 。从对这一意义的使用来看,表示此义的“吃 + NP”结构往往表示消极的事物,如:“吃官司、吃巴掌、吃闭门羹”。也有表示“受到好的待遇”的结构,如“吃甜头、吃香”等。食物通过咀嚼、吞咽,进入胃部进行消化,这就隐喻出“吃”的“吸收”义,如“吃墨”等。食物的消化也可映射出精神方面的“领会、把握”,如:

(8) “要推动中西部地区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就必须吃透自已,吃透形势,吃透中央精神”(《当代》)。

此外,人对食物的依靠也可隐喻出“吃”的“依靠”义,如:

(9) “只有出家人吃八方,如今我要吃起和尚来还成什么话呢?”(清·李伯元《文明小史》第八回)。

以上归纳的表示“非吃饭事件”的“吃”的意义都是在“吃”的原型义上,通过隐喻机制拓展而来的。食物可表示任何使人类生命延续的事物,其概念被“社会化”了。

5.2. “吃 + NP”中“NP”的语义角色

随着动词“吃”的使用越来越丰富,“吃”后的搭配对象即“NP”的范围也随之扩大。非常规“吃+ NP”的动宾结构中,“NP”既可指称食物,又可指称非食物。可见,“吃”的意义变化必然会对其后宾语产生影响。同时,充当不同语义角色的宾语“NP”,与承载不同意义的“吃”搭配,其本身的语义也可能会发生改变。

本文将“吃 + NP”中“NP”的类型分为以下八种:

1) 受事宾语。受事宾语指动作直接涉及的对象。① 首先,“吃”的原型义与表示食物的宾语搭配,如“吃苹果、吃面包”等结构;② 其次,食物通过比喻或借代产生引申义,与表示“承受、经受”义的“吃”搭配,构成“吃豆腐、吃闭门羹”等;与表示“获得”义的“吃”搭配,有了“吃鸭蛋、吃独食”等的说法,此类“吃”之后的宾语由食物名词扩展到其他名词,如“吃回扣、吃空饷”等;③ 表示“吸收”义的“吃”的宾语也是受事宾语,如“吃油(这种白菜很吃油)、吃墨”等;④ 表示“耗费”义的“吃”的宾语多为受事宾语,如“吃劲、吃力”等;⑤ 受事宾语搭配表示“消灭”义的“吃”,如“吃敌人一个团”等。

2) 处所宾语。一般情况下,“吃 + NP(处所)”结构可以解读出两种意义的表达:“吃”的动作发生的处所或“吃”的内容。如“吃馆子”可以表示“在馆子吃”和“吃馆子里的食物”。再如“吃麦当劳”,“麦当劳”可被理解为某处的餐厅,也可被理解为餐厅里的食物。

3) 工具宾语。宾语充当动词“吃”的工具,使其完成“吃”的动作。如“吃大碗、吃小碗、吃筷子(Henry不吃筷子,他吃惯刀叉了)”,分别表示“用大碗吃、用小碗吃、用筷子吃”。

4) 来源宾语。充当这一语义角色的宾语主要与表示“依靠”义的“吃”搭配,指借助完成动作的对象。这里将来源宾语主要分为三类:① 提供食物的对象:如“吃父母、吃儿女”等;② 食物来源的方式或途径:如“吃老本、吃低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等;③ 代指某种职业:如“吃粉笔灰、吃笔杆子”,代指教师、作家或脑力工作的职业等。

5) 方式宾语。方式宾语表示“吃”这一动作的实现方式。方式宾语与工具宾语有一定区别:前者通常指抽象概念,如“吃火锅、吃西餐”等,而工具宾语通常指“吃”凭借的具体工具。

6) 目标宾语。目标宾语主要强调发生动作的目的。如“吃氛围(为了某种氛围去吃)、吃新鲜(为了体验新鲜感去吃)”等。

7) 时间宾语。如“吃晌午、吃夜宵”等,这里的“晌午”转指“晌午的饭”,“夜宵”转指“夜里吃的酒食、点心等” [15] 。

8) 施事宾语。“吃 + NP(施事宾语)”中,“吃”为原型义,施事宾语强调动作发出的主体,使用相对单一。如“一锅饭吃六个人、一袋米吃一家人”等。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强调“吃”这一主体的宾语都可用于这个结构,此处的“NP”仅限于符合“数(量)词 + 人”的结构表达,如“六个人、一家人”等,而“米饭吃小王”此类表达便不被接受。

根据对宾语语义角色的分类讨论可以看出,动词“吃”偏离原型义后,其后的宾语“NP”可以指称食物,也可指称非食物。非常规“吃 + NP”的动宾结构一般是“吃”与指称非食物的宾语搭配的结果。“NP”除了受动词拓展义的影响,其本身的语义形成也有转喻和隐喻机制在运作。从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过程中,不同宾语的性质得到凸显,如:“吃粉笔灰”,粉笔是辅助教师进行教学的工具,通过对宾语的凸显,对教师这一职业进行可视化的转指。再如在“吃”做“遭受、承受”义时,“吃鸭蛋”便在语义上发生了隐喻的认知现象,这里凸显了“鸭蛋”与阿拉伯数字“0”在形状上的相似,有了“得零分”的语义。

由上文中对“NP”的分类可见,“吃 + NP”结构中,受事宾语充当的语义角色最为丰富,其所指范围可以从食物类名词扩大到非食物类名词,食物类名词也存在固态与非固态名词共存的现象。“吃 + 受事宾语”涵盖了大部分“吃”的语义。其余类型的宾语与“吃”搭配,使用都相对较为单一。通过对“NP”的语义分析,以及动词“吃”的不同意义对宾语“NP”的影响可见,动词“吃”本身巨大的功能承载量可使得“吃”的后位组合对象“NP”在指称和语义上皆实现一定程度上的任意 [8] 。

5.3. “吃”与“Eat”的对比

汉语的“吃”在英语中的对应词为“eat”,前面对“吃 + NP”中“吃”的意义以及“NP”的语义进行了分析,那么,“吃”与“eat”在接宾语时是否存在差异?

5.3.1. “Eat”构成的非常规结构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9版)对“eat”一词的解释为:“To put food in your mouth, chew it and swallow it.”(将食物放进嘴里,咀嚼并吞咽下去) [16] 。可以看到,这一意义与汉语中“吃”的原型义是一致的。通过对词典的查阅可以发现,“eat”也可接NP构成非常规结构,这里将其分为以下两种:

1) Eat + NP。如:“eat humble pie (认错、道歉)”、“eat sticks (挨棍子、挨打)”、“eat a horse (吃得很多,形容非常饿)”、“eat the air (痴心妄想)”、“eat a bite (少量)”、“eat the leek (被迫收回说过的话或忍受屈辱)”、“eat one’s words (食言)”、“eat one’s hat (非常确定,敢打赌)”、“eat one’s heart (伤心欲绝)”、“eat one’s own flesh (懒散,好逸恶劳)”等。

2) 其他成分参与构成的非常规结构。如:“eat sth. away (侵蚀,腐蚀,逐渐破坏)”、“eat into sth. (消耗,花掉(尤指时间和金钱))”、“eat sb. up (使沉迷,使焦虑)”、“eat sth. up ((大量地)消费、损耗)、“eat out of one’s hand (甘愿听命于某人,顺从某人)”等。

5.3.2. “Eat”在“Eat + NP”中的语义分析

从以上举出的例子不难发现,“eat”也存在隐喻义。与表示“非吃饭事件”的“吃 + NP”中“吃”的拓展义类似,“eat”的拓展义也是由“将食物吃进,通过咀嚼和吞咽而获得食物”这一过程隐喻而来。如“eat humble pie”,“humble”实际上是古词“umble”的双关谐音,“umble”意为“内脏”,被认为是穷人的食物,由此,“吃穷人的食物”与“屈膝认错”便有了概念上的相似性;再如“eat one’s heart”,“heart”被吃掉,人就会失去生命,形容人承受着巨大的悲伤,伤心欲绝;再如:“eat a horse”表示吃大量食物,“大量食物”与“horse”分别是抽象与具体的两个概念,人是不能一口吃下一匹马的,用这样的结构可以生动地表现出非常饥饿的状态,这与汉语中经常说的“饿得能吃一头牛”如出一辙。由于本节主要对比“吃 + NP”与“eat + NP”,这里对其他成分参与构成的非常规结构不作赘述。

由以上可以看出,这两种结构的主要差异在于:英语中“eat”后的宾语主要用来表示动作的对象或承受者,即“eat + 受事”,而汉语中“吃”除了接受事宾语,还可搭配充当处所、工具等不同语义角色的宾语。且“eat + 受事”的使用远没有“吃 + 受事”丰富。为什么“吃”可以带支配关系(即受事宾语)以外的宾语而“eat”基本没有呢?本文认为,语境的文化差异造成了英汉语中这两种非常规结构的差异,英语是逻辑性较强的语言,这种逻辑性也体现在动词和宾语的关系上,动词和宾语在逻辑上是连续的,没有其他的认知域。但汉语的结构十分丰富复杂,有时动宾并不是表面上的逻辑关系。仍然以“吃食堂”为例,有文献认为这一动宾短语存在句法矛盾,食堂如何能作为受事?本文认为,“食堂”到“饭菜”的转喻过程中的连续映射,恰恰说明了“吃”与“饭菜”仍然具有逻辑结构,“饭菜”是被隐藏的真实的受事。食堂作为处所宾语被其凸显出来而隐藏了“饭菜”这一真实受事,这也正体现了转喻的本质。

6. 结语

汉语是一门动宾语义关系十分丰富的语言,这造就了“吃 + NP”结构的多产性,使得该结构错综复杂。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聚焦于隐喻和转喻的操作模式,从表示“吃饭事件”和表示“非吃饭事件”两个层面对“吃”的拓展义进行分析。人们将食物放进嘴巴,感知食物的酸甜苦辣,食物从进入口腔到最后消化的过程,映射到“吃 + NP”结构中,使“吃”有了除了原型义外更多的拓展义。本文对“吃 + NP”中的“NP”进行语义角色分类,讨论了“吃”的不同意义对其后宾语的影响:首先,承载不同语义的“吃”会对宾语“NP”的指称产生影响,即“NP”即可指称食物,又可指称非食物。其次,受“吃”的影响,宾语的语义也可能会发生改变。最后,通过对“吃 + NP”和“eat + NP”的对比,发现“eat”后宾语的角色不如“吃”后的丰富。语言是不断发展的,其背后蕴含着深刻的时代背景,会受到人类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影响。随着社会的发展,一方面,“吃 + NP”结构中的部分表达会逐渐不被人们使用,另一方面,该结构也将产出更多变体。

文章引用

张旭霞. “吃 + NP”结构的认知语义研究
A Study on the Cognitive Semantics of “Chi + NP” Construction[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05): 2114-2120.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5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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