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

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收稿日期：2023年4月6日；录用日期：2023年5月19日；发布日期：2023年5月30日

摘要

作为男女交往中常见而复杂的言语行为，情侣间冲突性话语一直是人们较为关注的话题。本研究基于Brown和Levinson所提出的面子保全理论，从小红书上选取八十段情侣话语冲突的片段作为语料，建立小型语料库，分析话语冲突三个阶段的言语模式与造成话语冲突的原因，并对情侣话语冲突的解决提供一些策略。研究发现：情侣冲突话语在进入冲突时主要呈现僵持的言语模式，澄清冲突时主要呈现妥协的言语模式，解决冲突时主要呈现求同的言语模式；金钱以及传统社会观念的不合是造成本研究情侣话语产生冲突的两个主要原因。情侣可通过积极礼貌策略和消极礼貌策略对冲突进行解决，以达到修复关系的目的。

关键词

话语冲突，面子保全论，情侣关系

An Analysis of Conflict Talk between Unmarried Couples Based on Corpus

—Based on Face-Saving Theory

Yan Zha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ghai Maritime University, Shanghai

Received: Apr. 6^th, 2023; accepted: May 19^th, 2023; published: May 30^th, 2023

ABSTRACT

As a common and complex speech act in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men and women, conflict talk between unmarried couples has always been a topic of concern. Based on the Face-saving Theory proposed by Brown and Levinson, this study selected eighty fragments of conflict talk between unmarried couples from Red Book as research data, and established a corpus to analyze the speech patterns in the three stages of conflict talk and reasons for conflict talk. This study also provided some strategies for resolving conflict talk between unmarried couples. It is concluded that unmarried couples mainly present a deadlocked speech pattern when they enter a conflict, compromise speech pattern in the process of clarifying conflict and speech pattern of reaching a consensus in the process of resolving conflict. Differences in money concepts and traditional social beliefs are the two main reasons for conflict talk between unmarried couples in this study. Unmarried couples can resolve conflicts through positive politeness strategies and negative politeness strategies to achieve the goal of repairing the relationship.

Keywords:Conflict Talk, Face-Saving Theory, Unmarried Couple Relationship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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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冲突性话语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学界关于话语冲突的研究方兴未艾。冲突性话语不仅影响交际双方的面子，而且会影响人际和谐与稳定。从学界现有研究来看，冲突话语的研究多集中于夫妻、婆媳、亲子等主体，关于情侣间冲突性话语分析并不多见。因此，本研究基于Brown和Levinson所提出的面子保全理论(Face-saving Theory)，运用语料库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对未婚情侣冲突性话语进行分析。本研究旨在进一步探析面子保全论在人际交往中的运用，并对日常情侣及各类关系中冲突话语的缓解策略提供一些启示。

2. 文献综述

2.1. 面子保全论

Brown和Levinson基于Goffman所提出的面子行为理论(The Theory of Face Work)，在《语言应用的普遍现象：礼貌现象》一文中，批判发展地提出面子保全论(Face-saving Theory) [1] 。面子保全论的定义为所有典型人都具有面子，都需在公共场合为自己争得“自我形象”。这里的典型人指的是“一个具有面子需求的理性人”，可将面子分为正面面子与负面面子。正面面子指的是听者不希望说话者将意志强加给自己；负面面子指的是听者渴望得到说话者的肯定与赞扬。根据Brown和Levinson的看法，人们的日常交际中总会出现一些不可避免的潜在的威胁面子的行为(Face-threaten Acts)，在这些行为出现时，典型人需采取一些补救策略来缓和面子的受损程度。因此，面子保全策略在人际交往与沟通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何斌(2022)基于面子理论对职场中负面八卦和员工任务绩效之间的关系进行探析 [2] ；焦琳和Dániel Kádár (2022)以英国电视辩论节目为语料，探究辩论话语中面子威胁现象及辩论双方互动仪式特征 [3] ；陈天和赵旭(2022)以身体哲学为理论基础解读面子的具身价值，探讨中国医患关系中的人情与面子的变异 [4] 。

2.2. 冲突话语

冲突话语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其指的是说话者和听话者在语言上因意见分歧而产生对立或争执的状态 [5] 。毕卓和刘风光(2022)基于仪式规程理念，以中国外交部记者会转写文本为语料建立语料库，对外交中的冲突话语进行研究，并探究外交冲突话语中回应策略的实现方式 [6] ；徐学平和李依(2022)结合顺应论与语用身份论探究高校与家庭冲突话语中语用身份的话语构建与磋商，研究发现，冲突话语中语用身份的构建受到面子保全的需求、冲突阶段等因素的影响与制约 [7] ；关于冲突话语的分类方式，国内外学者们也提出了他们不同的看法。Eisenberg和Garvey (2009)在其文章中将冲突话语分为发起话语、对抗话语、回应话语、总结话语四个阶段 [8] ；李祥云和张德禄(2007)在其《争吵话语结构特点研究》一文中将冲突话语分为四个部分：原由、发展、高潮和消解 [9] 。Gruber (1998)将话语冲突分为进入冲突、澄清冲突与解决冲突三部分 [10] ；赵英玲(2004)的分类方式与Gruber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将话语冲突分为三个话步，分别是：启始、冲突和结束 [11] 。本研究正是基于Gruber对冲突话语的分类方式，探究情侣冲突话语中各个阶段的言语模式等。

3. 研究设计

本研究采用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笔者从小红书上选取80段情侣话语冲突的片段并对片段进行收集转写。据统计，每个情侣话语冲突片段都包括四到二十个话轮，然后自建小型语料库对情侣话语冲突中的言语模式以及原因等进行分析。语料库共计10,238个字。本研究主要回答以下三个问题：情侣冲突在进入冲突、澄清冲突与解决冲突时的言语模式是怎样的？情侣冲突话语的成因是什么？以及缓解或终止情侣冲突话语的策略是什么？

4. 研究结果

Lakoff表示，由于男性和女性的社会角色存在差异，因此他们在言语上存在性别差异 [12] 。在本研究中，部分男性更倾向于使用强硬的、具有攻击性的语言，女性更倾向于使用温和的语言寻求关系修复，避免双方面子遭遇威胁。但也有部分语料中，女性的话语比较偏激，男性话语比较规避不和、积极寻求冲突解决，保全双方面子。接下来，笔者从情侣冲突不同阶段言语模式、情侣话语冲突的成因以及缓解情侣冲突话语的策略三部分来对本研究语料进行分析。

4.1. 情侣冲突不同阶段言语模式

在情侣间话语冲突的第一个阶段，即进入冲突阶段，双方的话语主要呈现出僵持模式。

例1

女：你这个态度我不想跟你说 别说了

男：我这个态度 就你气吗？

女：随便

男：动不动就随便 说随便很好玩吗？

女：好的(小红书用户“霆霆”)

例2

女：难道不是你自己后面越想越气 对我发火？？？我怎么不爽了？

男：是啊是啊

女：所以我不能着急是吗？

男：你能急 我不能生气吗

女：所以我问你消气了没有 还没有？？？

男：没有 怎么了

女：那你打算怎么办

男：没怎样 不想理你而已

在以上两则例子中，情侣双方刚刚爆发争吵，情绪都处于比较激动状态，双方呈现出僵持的言语模式。在这种模式下，行为模式主要体现为冷战、撂狠话以及侮辱性话语等。情侣双方的冲突处于白热化阶段，这个阶段也是最损害双方关系的阶段。如果在接下来的阶段中，冲突与矛盾不能得到妥善处理，足以摧毁一段关系。

在情侣话语冲突的第二阶段——澄清冲突时，双方的话语主要呈现出妥协模式。

例3

男：跟你分手了 你就开心了 不是 当然不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火大 今天下午也是

女：我就这样

男：我们不是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嘛 对呀 我知道 我就没方在心上 我哄你 我也没急眼 你赢了 你吵赢了(小红书用户“愤怒的芒果”)

在例3中，当这对情侣发生冲突时，女生碍于自己面子不愿意面对冲突与现实，只说了一句“我就这样”。针对女朋友对自己的反驳，男方没有以硬碰硬的强势态度去跟女方争吵辩论，而是暂时选择妥协让步，留给另一半一个台阶，同时也不让双方的氛围降到冰点。情侣双方在冲突的澄清阶段的言语模式以妥协为主，这样既有利于保全另一半的面子，又可以避免关系恶化甚至可以达到感情升温的目的。

在情侣话语冲突进行到第三阶段，在这个阶段，双方经历过澄清冲突后，言语模式主要呈现出求同模式。

例4

男：不爱吃醋的男的岂不是心理上有点问题

女：但是吃醋归吃醋

男：醋都不吃了 还能有爱么

女：呜呜 想你

男：我也想你

女：我知道了宝宝 很理解你

男：我也理解你了宝

求同指的是寻求共同点，保留不同意见，即情侣冲突双方通过厘清冲突而接受对方的话语获得共识。男性和女性在冲突性话语以及社会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出现话语差异是不可避免的，但情侣双方可以通过沟通认识到彼此的共同点，如尊重对方、包容对方、理解对方以及爱对方等。本则例子正是体现了求同的言语模式，情侣双方在通过沟通澄清冲突之后，求同存异，“很理解你”、“我也理解你了宝”体现双方的包容理解。

4.2. 情侣间话语冲突的成因

根据语料库调查结果显示，有关金钱以及双方某些不同的传统观念是情侣间话语冲突最主要的两个成因。

例5

男：那你觉得你会是个物质的女生嘛

女：左右沾点 不会给女孩子付出的 应该是不会对我付出的 无论是金钱还是花时间的浪漫 没有这些 我是不会爱上他这个人的

男：所以啊 我就是感觉到了这点 我觉得以后如果我给不了你物质的时候 有个人可以给你 那不是一切都没了

女：准确来说是厌恶这种人 那你能给到我什么呢

男：给到陪伴和喜欢

女：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陪你苦着么而你什么也给不了人家 那你的喜欢值多少钱 显得廉价可悲

男：喜欢值多少钱？？？ 女：如果你是真的对我好 那我也无条件和你在一起

男：钱能换来什么真正的喜欢啊

女：为什么你不能get到我的点 这是钱的事么 再说了 以后的事情那么远 你一定要信誓旦旦和我说你以后什么都给不了我吗 钱很重要吗 态度重要还是钱重要

男：钱重要啊 这是肯定的 但是 钱一定是感情的附属品 跟感情没有关联 一个男生给你花钱是有态度 这个也是值得肯定的(小红书用户“欲uy”)

以上这则例子就是情侣之间因为金钱而吵架，女方从一开始的“左右沾点”自己是物质的女生，到后来“如果你是真的对我好 那我也无条件和你在一起”以及“钱很重要吗 态度重要还是钱重要”，体现了女方吵架时候态度的转变，这也是一种妥协。女方后期话轮中的态度也体现了女方对男方面子的保全，因为这则例子清楚地表达出男方是无法提供一定的物质条件给女方的。

例6

男：那男权就是社会对男性不公平，主张争取自己的权力

女：你搜搜什么意思去吧

男：这么理解也没错吧

女：我真服了 对男性不公平(愉快表情)

男：发什么笑脸 能不用这些阴阳怪气的表情吗

女：有什么对男性不公平的 吃着红利还不自知 别觉着自己没吃到红利 单纯从社会容错率来说，就吃了不少红利

男：很公平吗？为什么彩礼要男的出，房要男的买，组建家庭也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当然现在新时代，房贷很多也都是一起还了，我觉得这恰恰就是男女平等的表现。

女：(牛表情)你不都说了这是现在男女平等的表现？那你再说什么不公平(小红书用户“一块慕斯蛋糕”)

本则例子节选于一位小红书的用户，其和她男友因男女平等这种观念上的问题发生冲突。男方觉得社会对男性也并不是很公平，女方觉得男性是社会的受利方。因话轮太多，本研究中仅截取少部分话轮作为例子展示，但最后的结果是男性对女性的观点进行顺从，“我输了，你赢了”、“你把我说服了”，但是男方并未完全同意女方的观点，他只是想暂时平息矛盾，且保全双方面子。

4.3. 缓解冲突话语的策略

4.3.1. 积极礼貌策略的运用

积极礼貌策略是基于“接近”听者的一种交际策略，说话者需在言语交际中表示他或她与听者有共同之处。积极礼貌策略是由Brown和Levinson提出的，积极礼貌策略包括寻求相似、规避不和、提高听者的兴趣、关注听者的需求、对听者表示兴趣、赞同和同情等 [1] 。

例7

男：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没有考虑到 可能是我真的不会那么想 不是我非要想和你争个结果

女：对不起

男：不需要说对不起 给我撤了

女：对不起

男：哭没哭 现在正在说正事呢 你没有错

女：对不起

男：只是我们走到一个死角

女：所以对不起有用吗

男：我们要一起解决问题

女：找不到问题

男：嗯嗯 你要放大了吗

女：我没什么想说的

男：我以为你要发言了

女：你说的都对 好了 就这样

男：这位同学请坐回去 我要继续上课了 你没有错 你很棒 我也喜欢你的小傲娇 不需要改 最重要的 记住 你的可爱一点也不许少 听到没有 现在 听懂的扣1 我的有些话说的很过激，说过了 肯定没有那么多事

女：可能这样更真实一点 毕竟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又不是机器 总会生气发脾气

男：主要脑子一热 谢谢老婆

女：不客气 但我不喜欢被凶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 我能理解 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小红书用户“尽余生”)

在以上这则例子中，男女生因为意见不合男性凶了女性而发生冲突，但是双方在良性地解决冲突。“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没有考虑到 可能是我真的不会那么想 不是我非要想和你争个结果”、“哭没哭 现在正在说正事呢 你没有错”体现了男方关注女方需求；“可能这样更真实一点 毕竟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又不是机器 总会生气发脾气”体现了女方关注男方需求，理解男方，能够站在男方角度考虑。“你没有错 你很棒 我也喜欢你的小傲娇 不需要改 最重要的 记住 你的可爱一点也不许少 听到没有”体现了男方赞美女方。“只是我们走到一个死角”以及“我们要一起解决问题”体现冲突双方寻求相似以及规避不和。因此，这则情侣间的话语冲突正是运用了积极礼貌策略来缓解及中止冲突。无论男方，还是女方，均在保全及顾及对方的面子的情况下去解决冲突，既避免了矛盾升级，也避免了面子遭受威胁。

4.3.2. 消极礼貌策略的运用

消极礼貌策略是基于“回避”听者的一种交际策略，说话者在言语交际中有意部分地满足听者的消极面子。Brown和Levinson指出消极礼貌策略包括说话迂回、含糊其词、对听者表达尊重、避免过分强调个性以及减少将自己或他人的意志想法强加给听者等 [1] 。

例8

女：你想吵就吵吧

男：先不要给我发任何信息 发了我也不会回 咱两个先静静

女：我无所谓 反正我也懒得跟你吵 下了两天雨我心情还不好呢 爱咋咋滴吧 睡了

男：涵涵 涵涵 我静下来了 我知道你在线 快回我一下 宝宝 有事情咱俩一起解决 你不要一个人闷着行吗 我给你道歉 你理理我 我的错我给你道歉 我的态度 你理理我 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我的态度不好，不应该凶你 大小姐 快接吧 你别一个人消化 真错了 原谅我好不好 求你了(小红书用户“柒”)

在这则例子中，男方正是使用了消极礼貌策略。“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我的态度”、“真错了”、“原谅我好不好”等言语符合消极礼貌策略中的避免过分强调个性或个人意志。在本则话语冲突中，男方还使用了模糊限制语。模糊限制语是指那些将含义表达得不确定和含糊的词语，如“应该”、“大概”、“我想”、“可能”等，它是由生成语义学家大师Lakoff提出的。“不应该凶你”中的“应该”就是模糊限制语中的直接缓和语，直接缓和语在不改变句子真值条件的情况下，可以达到缓和说话者语气的交际目的。因此，恰当使用模糊限制语作为一种重要的言语交际策略，在情侣话语冲突中，既可以委婉地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又可以尽可能地减少对另一半面子的威胁。

5. 结语

中国人常说“要面子”、“顾面子”、“好丢脸”、“没脸面见人”等，这些表达皆体现了“面子”在中国文化以及社会交往中的重要地位。情侣关系一直是社会较为关注的话题，情侣冲突的解决直接关系到男女双方的爱情走向。情侣双方在解决冲突性话语时需考虑到双方面子遭受威胁的问题，因为无论男女都是社会上的“典型人”，有面子的需求。本研究正是基于这样的社会现实，选取小红书中80段情侣间话语冲突的片段，以Brown和Levinson提出的面子保全论为理论基础，采取语料库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对语料进行定性及定量分析。研究结果显示：情侣冲突话语在进入冲突时主要呈现僵持的言语模式，澄清冲突时主要呈现妥协的言语模式，解决冲突时主要呈现求同的言语模式；金钱以及传统社会观念的不合是造成本研究情侣话语产生冲突的两个主要原因。本研究还基于Brown和Levinson提出的积极礼貌策略和消极礼貌策略为情侣话语冲突的解决提供一些策略及启示。本研究有助于人们从动态的角度理解情侣间冲突性话语各阶段的言语模式与产生机制，从而促进情侣关系的修复以及升华。此外，本研究也能对有关话语冲突与面子保全论的研究也提供些微启示。

文章引用

张 艳. 基于语料库的情侣冲突性话语分析——基于面子保全论
An Analysis of Conflict Talk between Unmarried Couples Based on Corpus—Based on Face-Saving Theory[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05): 2134-2140.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5289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