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

萨拉曼卡大学社会科学系，西班牙 萨拉曼卡

收稿日期：2023年3月3日；录用日期：2023年4月11日；发布日期：2023年4月23日

摘要

本文从归化和异化这两种翻译策略的角度出发来研究李白的《春思》这首诗歌的西班牙语翻译。李白诗歌自进入西班牙语世界后传播范围逐步过大、影响力不断增加、读者的接受度也日渐提高。安妮·海伦·苏亚雷斯和陈国坚两位译者在中诗西译等领域均有建树，将这两位译者对中国诗歌的西班牙语译本进行对比分析，我们将探讨在翻译中国古典诗歌的过程中归化和异化这两种翻译策略的使用及两者结合的重要性，即在翻译中要尊重文化差异性，不能一味归化或者异化。通过归化和异化的翻译策略在具体诗句中的应用进行分析，希望获得译者们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西班牙语翻译及传播的重视并为进行诗歌外译工作的译者提供一些参考。

关键词

归化，异化，诗歌，翻译

A Study on the Span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etry Based on Domestication and Foreignization Translation Strategies

—Taking the Li Bai’s “Spring Thoughts” as an Example

Tong Wu

Faculty of Social Sciences, University of Salamanca, Salamanca Spain

Received: Mar. 3^rd, 2023; accepted: Apr. 11^th, 2023; published: Apr. 23^rd, 2023

ABSTRACT

This paper studies the Spanish translation of Li Bai’s poem “Spring Though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wo translation strategies: domestication and foreignization. Li Bai’s poetry has been gradually spreading in the Spanish-speaking world since its introduction, and its influence has been increasing, as well as its acceptance by readers. We will compare the Spanish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poetry by Anne-Hélène Suárez and Chen Guojian, both of whom have made their mark in the fields of Chinese poetry translation. We will discuss using two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nd the importance of combining them to translate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That is to say, the need is to be respected for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translation and not just the use of domestication or foreignization. By analyzing the application of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to specific verses, we hope to gain translators’ attention to the transla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in Spanish and provide some references for translators working on foreign poetry translations.

Keywords:Domestication, Foreignization, Poetry, Translation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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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中国古典诗歌在唐朝繁荣发展，而李白作为这一时代的代表诗人之一，其诗作风格鲜明、题材多样、传播范围广，且在西班牙语世界的接受度也在逐渐提高。作为李白描摹思妇心理的著名诗篇之一——《春思》，这首诗歌中包含的文化因素在翻译中如何去体现并让目标读者接受，这一话题值得我们去具体讨论和研究。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本文选取以西语为母语翻译家安妮·海伦·苏亚雷斯和以中文为母语的翻译家陈国坚对这同一首李白诗歌的西班牙语译本来深入分析两位译者在译文中使用的翻译策略——归化或异化，以及它们的结合和侧重，以期对中国传统典籍外译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并希望可以有更多中国翻译学者承担起中国传统典籍的外译工作。本文将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将介绍归化和异化这两种翻译策略的来源及主要观点，来为本文的分析奠定基础；第二部分展开对李白诗歌的西班牙语翻译进行研究，让读者对李白的诗歌在西班牙语世界的发展历程有基本的了解；第三部分从两位译者的不同译本入手，来研究翻译过程中两位译者倾向的翻译策略。

2. 翻译策略——归化与异化

西班牙教育家安帕罗(Hurtado Albir)曾表示翻译策略就是译者根据自己的具体需要来解决翻译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的机制 [1] 。而早在1813年，德国学者、翻译理论家施莱尔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就在他的文章《论翻译的方法》(Über die Verschieden Methoden des Übersetzens)中提出了两种翻译方法，即一种是把读者带到作者处，另一种是把作者带到读者处，并对后来的学者研究翻译策略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这两种相对对立的角度上，很多学者也提出过类似的观点，如威尔斯(Wolfram Wilss)认为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可以尽可能地让作者平静，把读者带到他身边，或者他可以尽可能地让读者平静，把作者带到他身边 [2] 。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也提出过宽松法(lax approach)和适应法(accommodating approach)来允许翻译的语言和思想偏离或适应原文的内容等等 [3] 。而美国翻译理论家韦努蒂(Lawrence Venuti)首次提出了归化(domestication)和异化(foreignization)这两个术语，根据《翻译研究词典》中总结的定义，归化指的是译者采取一种透明和流畅的风格策略，尽量减少外语文本对翻译的目标语言读者的疏离感，而异化则是指在保留原文某些异国语言特点的同时，故意打破目标语言的规范的翻译策略 [4] 。大致来说，根据中国著名的翻译家和理论家孙致礼的观点，异化就相当于直译，而归化则相当于意译 [5] 。

而如果说直译和意译侧重于语言层面的讨论，那么归化和异化则是将语言层次的讨论延续升格至文化、诗学和政治层面 [6] 。

而在这两种翻译策略之间，异化也将归化作为文化霸权的一种表现，这是因为它们与征服和殖民有关，因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要努力摆脱强势文化的束缚。这一观点也可以在韦努蒂的《译者的隐形：翻译史论》(Translator’s lnvisibility: A History of Translation)一书中得到体现，韦努蒂主张异化的翻译策略，并表示流畅的翻译策略在西方翻译史上一直占据主导地位，其根本动机是以西方文学的意识形态为标准来形成外国英语文学的标准，并试图发展一种能够抵制目标语言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翻译理论和实践，从而突出文本的语言和文化方面的差异 [7] 。而译文就可以根据目标语的语言和文化进行调整，让读者觉得自己是在阅读用母语写的作品，从而在某种程度上产生认同感并避免文化冲突，降低理解难度也便于让读者理解和接受。但如果原语的文化特征就此消失，读者就无法接触到异域文化也有可能失去原文传播的文化信息，且如果完全采用归化译法翻译作品，严格说来只是对本国本民族文化的一种温习，而已基本失去了了解和欣赏借鉴其它国家和民族文化的意义 [8] 。所以关于翻译策略选择的争论一直存在，在上个世纪我国翻译界曾经以奈达为代表的归化为主导，但在韦努蒂的异化理论引入后，越来越多的学者支持并研究这一翻译策略，但实际上，无论译者采取的是归化还是异化的翻译策略，翻译的语言都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程度的杂合，而归化和异化的区别仅仅在于杂合的程度 [9] 。所以如果直接说任何翻译不是归化就是异化，就会陷入二元对立的思维泥潭 [10] ，但归化和异化策略的选择应该根据不同影响因素的变化而相应做出改变，并在适当的情况下进行侧重或结合。

3. 李白诗歌的西班牙语翻译

从1920年何塞·胡安·塔布拉达(José Juan Tablada)出版了《李白与其他诗歌》(Li-Po y Otros Poemas)起，书中的这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就开始进入了西语世界。而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诸多与李白诗歌的相关翻译集也在西班牙语国家开始出版，如哥伦比亚翻译家吉列尔莫·莱昂·巴伦西亚(Guillermo León Valencia)在1929出版了《神州集：东方诗歌》(Catay-Poemas Orientales)，西班牙籍华裔翻译家黄玛赛(Marcela de Juan)在1948出版了《中国诗歌精华录》(Breve Antología de la Poesía China)，智利著名诗人路易斯·恩里克·德拉诺(Luis Enrique Délano)于1962年出版《李白诗集》(Poemas de Li Po)，诗歌西译的大家陈国坚于1981年出版《把酒问月》(Copa en Mano, Pregunto a la Luna)，秘鲁汉学家吉叶墨(Dañino Guillermo)在1998年出版《酒泉·李白诗选》(Manantial de Vino, Poemas de Li Po)，西班牙汉学家安妮·海伦·苏亚雷斯(Anne-Hélène Suárez)出版《李白：五十首诗》(Li Bo: Cincuenta Poemas) (1988)等等，而这些译者大多集中在西班牙语世界的翻译家和诗人上。

在21世纪活跃的中文–西班牙语译者中，安妮·海伦·苏亚雷斯(Anne-Hélène Suárez)和陈国坚的中国诗歌西译上的地位则不容忽视。汉学家安妮增译了数首李白诗歌并于2005年出版了《临路歌：李白诗一百首》(A Punto de Partir: 100 Poemas de Li Bai)，由于对中国文学作品的西班牙语翻译做出的贡献，安妮在2021年获得了西班牙国家翻译奖。她众多的中国作品翻译还包括《论语》(Lun Yu, Reflexiones y Enseñanzas, de Confucio)，《道德经》(Libro del Curso y de la Virtud)，莫言、张爱玲等著名小说家的作品，以及李白、王维、白居易等诗人的诗歌等。她在翻译中补充大量的背景说明，并凭借出色的中文水平将中文原文直接翻译成西班牙语，帮助了西班牙读者的理解也减少了翻译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对原文的误读。而陈国坚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翻译领域的大家，自1981年起他就致力于中国古典诗歌的中译西工作，除1981年的第一部翻译诗集外，陈国坚已出版了6部中国诗歌译作集。且因其在中译西古典诗歌领域的贡献及加强中国与西班牙的文化交流方面，陈国坚于2009年获得中华图书特别贡献奖。因此本文第四部分就选取了这两位著名的西语母语和中文母语译者来举例说明其在李白古诗翻译中的异同。

4. 陈国坚和安妮·海伦·苏亚雷斯的《春思》翻译对比分析

《春思》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一首乐府诗，而据考证此题应是诗人自创 [11] 。此诗从一位征战在外的军人的妻子的角度，通过对虚实场景的描述和主人公情感的对比，向我们展示了女主人公对在远方征战的丈夫的思念。

春思

1. 燕草如碧丝，2. 秦桑低绿枝。

3. 当君怀归日，4. 是妾断肠时。

5. 春风不相识，6. 何事入罗帏？

这首诗引入对比、双关、夸张、疑问等手法生动地还原了故事主人公的思想感情，可以分为三个部分：诗人在第1~2句描写了燕北地区的植物尚如碧丝时，秦南地区的植物已经成长茂盛；在第3~4句中描写思妇的感情之深，即在丈夫想要归家之时，她的悲伤和思念早已达到了极致 [11] ；最后，在第5~6句中通过对春风吹来的疑问与斥责表明了思妇对丈夫的忠诚。西班牙汉学家安妮·海伦·苏亚雷斯(Anne-Hélène Suárez)在2005年出版的《临路歌：李白诗一百首》(A Punto de Aartir: 100 Poemas de Li Bai)和中诗西译大家陈国坚在2016年出版的译集《唐诗三百首》(Trescientos Poemas de la Dinastía Tang)中都曾翻译了这首描写思妇心理的乐府诗，以下是这两个西班牙语版本的翻译：

Añoranzasen la Primavera

1. Allá en el norte verdean las tímidas hierbas, parecidas a hilos de seda de esmeralda.

2. Aquíen Qin las ramas de las moreras, exuberantes, se agachan.

3. Cuando piensas tú en el hogar, en el regreso,

4. también siento yo destrozada el alma.

5. Oh, viento de primavera, no teconozco.

6. ¿Por qué irrumpesen mi cortina de gasa? (陈国坚)

Pensamiento Primaveral

1. En las praderas de Yan despunta apenas el verdor,

2. en las moreras de Qin se doblan las ramas frondosas.

3. El día en que vos empecéis a anhelar vuestro regreso

4. sera el instante en que a mí se me haya desgarrado el alma.

5. Viento de primavera, si tú y yo no nos conocemos,

6. ¿con qué propósito irrumpes tras la cortina de gasa? (安妮·海伦·苏亚雷斯)

对于本诗中第1~2句的对应关系，两位译者的西译本在句子结构的处理上没有很大差别，即遵循原句的结构特点，使两个译句并列并且没有添加西语连词。但是在原文中明显的对应地点“燕”和“秦”上，两位译者没有选择相同的翻译方式。汉学家安妮按照诗句原文将这二字直译为Yan和Qin，虽然西语读者只看译文难以理解其含义及背后的对比关系，但是安妮通过直译加注，即在诗集附录注释解释了二个地点的方位及如今所在的省份，表明了思妇在秦南而征夫在燕北，在翻译中保留了唐代地名的中国文化特色 [12] 。陈国坚保留了“秦”的直译，在译句中增加解释性的“allá”(那里)和“aquí”(这里)，并在翻译上采取了词汇的替换，即用“norte”(北)代替了原文的“燕”。译者没有另外为诗句加注，但是从读者的角度出发，解释性的翻译给予了目标读者更直接的感受。

中国古代诗歌中涉及的称谓词十分多样，而对于第3~4句中的“君”和“妾”，陈国坚的译本中被翻译为“tú”(你)和“yo”(我)，虽然没有体现出这两个词背后涉及的中国传统文化含义，但是通过西语习惯的人称来翻译可以清楚明了地让目标读者理解这两句诗中的人称对比；但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汉学家安妮将原句的“君”替换为西班牙语中的“vos”，即表达在庄重的语气下对地位很高或很有尊严的人的称呼，还原了诗中隐含的文化信息，即男女双方地位的尊卑，保留了原句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特点。

诗中第4句所使用的夸张的修辞也是中诗西译的难点之一，此句中指形容悲伤到极点的“断肠”如果进行中文和西语的直译即为“romper losintestinos”，但由于历史文化背景等差异西语读者难以理解这一中国文学作品中常用的表述方式背后的由来及联想含义，而两位译者通过“destrozarel alma”和“desgarrarel alma”(撕裂灵魂)实现语言结构上的异化外，保留了这一意象背后的指代含义并进行了文化上的归化翻译，即通过引入西语文化中的“alma”(灵魂)使翻译更加符合西方文化的语境，加强了译文的可读性和目标读者的可接受性。但这以目标语言读者为中心的翻译使得源语文化特点被迫归化于目标语文化，也改变了原句中传达的源语文化特点与形象。

由于中西语言特点的差异，中文的多义字和谐音字的使用也体现了中国古代诗歌的不可译性。如诗中第5句的“春”在中国诗歌中既可以指春天这个季节也可以比喻男女之间的爱情，但是对于“春思”和“春风”的中西翻译，两位译者的直译虽然保留了原句中的意象，但是由于缺少注释目标读者难以获得该季节之外的隐含含义。此外，本诗中“丝”与“思”谐音，“枝”与“知”谐音，在西班牙语的翻译中却难以还原原句这一特点，而目标读者也难以体会原文语言的含蓄美。这首五言古诗结构巧妙，“丝”，“枝”，以及“日”、“时”、“识”的押韵更是难以在中西翻译中原原本本地体现出来，但是译者陈国坚通过借助西班牙语中的交错韵(Rima cruzada)，即在后四句中使用“o”和“a”的韵脚构成ABAB格式，采取了西语读者更习惯的诗歌韵律特点，补偿并适当地还原了诗中体现的中国古诗韵律，这也体现了译者一直遵循的一个标准，即要忠实地传达原作的内容或精神，特别是作者的情绪和情感以及诗意的美感，并尽力做到接近音韵的和谐 [13] 。

5. 结语

在关于陈国坚和西班牙汉学家安妮的两个版本的翻译中可以了解到，两位译者都在译文中传递了原文的含义，并尽可能地传递出了诗句中表达的思想感情和文化内涵。但是由于中国和西班牙两国在语言和文化上存在的极大差异，原文中体现的中国诗歌及语言本身的特点难以被完全还原，但是通过直译加注、词汇替换等方式可以适当地补偿原句中的文化特色。而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译者在同一首诗的翻译中虽然对翻译策略可能会有所侧重，但是两个译本没有只使用同一种归化或者异化的翻译策略，而是在不同的诗句或同一诗句或词语的翻译上进行结合使用以期达到最佳的翻译效果。在翻译过程中陈国坚在还原诗歌特点的同时，尽可能让目标读者理解原文内涵及表达的情感，而安妮也在让读者流畅阅读西语译文的同时适当地保留了诗句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所以在翻译中不能一味归化或者异化，而要尊重文化差异性，在保留中国文化特色的同时还原原文特点并增强译文的可读性等。在当今中西方的跨文化交流中，为了能够通过翻译向世界不断传播中国文学文化，需要更多的中国译者肩负起中国古代及现代优秀文学作品的外译的重任，让其他文化逐步了解真正的中国文化的精华，为提高中国文化的国际地位做出进一步的努力。

文章引用

吴 桐. 归化和异化翻译策略下中国诗歌的西班牙语翻译研究——以李白的《春思》为例
A Study on the Span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etry Based on Domestication and Foreignization Translation Strategies—Taking the Li Bai’s “Spring Thoughts” as an Example[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04): 1603-1608.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4215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