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dern Linguistics
Vol. 11  No. 05 ( 2023 ), Article ID: 66293 , 5 pages
10.12677/ML.2023.115292

女性主义文体学视角下的《盲刺客》解读

曹妍

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收稿日期:2023年3月31日;录用日期:2023年5月22日;发布日期:2023年5月31日

摘要

小说《盲刺客》是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代表作之一,且极富女性主义色彩。女性主义文体学为该文本的研究提供了新视角,因此本文将从女性主义文体学的角度出发,从及物性选择、碎片化和隐喻这三方面分析阿特伍德的小说《盲刺客》,挖掘隐藏在小说文本中的性别歧视现象,即在男权制度下,女性备受压迫与束缚,处于弱势地位和被动状态。

关键词

女性主义文体学,《盲刺客》,性别歧视

A Feminist Stylistics Analysis of The Blind Assassin

Yan Cao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Received: Mar. 31st, 2023; accepted: May 22nd, 2023; published: May 31st, 2023

ABSTRACT

The Blind Assassin is one of the masterpieces of Canadian author Margaret Atwood with a strong feminist edge. As feminist stylistics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study of this text, this paper will analyse Atwood’s novel The Blind Assassi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inist stylistics, in terms of three aspects: transitivity choice, fragmentation and metaphor, in order to uncover the hidden phenomenon of gender discrimination in the text, i.e., women suffer from oppression and bondage under the patriarchal system, and are placed in a vulnerable and passive position.

Keywords:Feminist Stylistics, The Blind Assassin, Gender Discrimination

Copyright © 2023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This work is licensed under the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 International License (CC BY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4.0/

1. 引言

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当代文学界最杰出的加拿大女作家之一,以她独特的视角、精湛的文学技巧和对社会问题的深入洞察而广受赞誉,有“加拿大文学女王”之称。她的第十部小说《盲刺客》于2000年出版的,并荣获同年的英国布克奖。

《盲刺客》这部小说结构新奇并富于戏剧性,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故事里面套着故事。小说由三层叙事构成:第一层是82岁艾丽丝·蔡斯的自传,记录了围绕姐姐艾丽丝和妹妹劳拉之间发生的故事以及蔡斯家族一百多年来的兴衰史。在这层结构中,穿插了加拿大重大事件和蔡斯家族人物相关活动的新闻简报。第二层是一部同样名为《盲刺客》的小说,以劳拉的名字出版,但实际上是由艾丽丝执笔。这部小说描述了在动荡的20世纪30年代,一位富有的年轻女士和一位贫穷的年轻男子在逃亡过程中的故事。他们在租来的房间里约会时,男人创作了科幻故事来取悦女士,其中主要讲述了在遥远的外星上一个盲刺客和哑女之间的爱情故事。

目前为止,研究《盲刺客》的学者大多关注阿特伍德在书中展现的复杂精妙、极具创新的叙事方式和技巧。如王岚 [1] 对小说的语言、结构、布局以及主题意义进行了探讨分析。黄向辉 [2] 基于叙事学理论,从叙述视角、叙事模式以及女性主义叙事三方面对《盲刺客》的结构艺术进行解读。目前尚未有人从女性主义视角对该作品进行研究,因此本文将基于女性主义文体学理论解读《盲刺客》,从及物性选择、碎片化和隐喻这三方面揭露小说中的女性主题,为读者提供一种不同的赏析视角。

2. 女性主义文体学

80年代以来,受到福柯的思潮的影响,出现了越来越多重视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的文体学家,社会历史/文化文体学流派得以形成。不同于传统的文体学观点,这类文体学家并不关注文学作品的美学价值,而是将语言和文本视为社会语篇、政治现象及意识形态的产物。语言与社会语境相互作用,使得社会上的不平等、不公正的现象愈演愈烈。而社会历史/文化文体学家的任务就是揭示和批判语言中蕴含的意识形态权力关系,促进社会的和平稳定发展 [3] 。在此背景下,英国文体学家波顿(Deidre Burton)提出文体学应该具有社会批判性,为消除各种社会不平等、不公正现象作出贡献。受到波顿的影响,萨拉·米尔斯 [4] 在1995年出版了《女性主义文体学》一书,将女性主义批评和文体学二者融合,拓展了文体学的研究领域,奠定了女性主义文体学研究的基础。同样作为社会历史/文化文体学的一个分支,女性主义文体学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出发,研究语言与性别、语言与意识形态和语言与权利的关系,是一种以政治为目的的文体学。女性主义文体学关注的是性别因素如何影响文本的生产与阐释,强调的是文本的语言视角分析,旨在利用语言学的理论和框架,研究语言文本中潜在的性别问题。女性主义文体观念认为语言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男性为中心的,是由男性主导的。这种“男性霸权”的特点是男性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在父权制文化中,女性的角色和地位历来被完全忽视,因此传统的语言实践反映了男性的主导地位 [5] 。米尔斯在不同的文本层面分析描述了文学作品、广告、新闻报道等其中的性别歧视现象,揭露了语言中性别与权力关系之间的关联。因此,女性主义文体学者的目标在于通过建立女性社会地位与语言之间的关联,揭示其背后的意识形态,呼吁女性作家有意识地改变传统的语言使用方式,逐渐消除对女性的性别歧视 [6] 。

3. 及物性分析

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语言可实现三大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其中,概念功能是指语言使用者对主客观世界的认识和反应 [7] 。该学派代表人物韩礼德把经验功能又分成六种类型:物质过程(material process)、心理过程(mental process)、关系过程(relational process)、行为过程(behavioral process)、言语过程(verbal process)和存在过程(existential process)。女性主义文体学分析将重点关注在物质过程和心理过程。其中,物质过程可分为行为过程(action process)和事件过程(event process),行为过程又可分为有意识过程(intention process)和无意识过程(supervention process);心理过程可分为内在过程(internalized process)和外在过程(externalized process) ( [4] , p. 112)。

及物性选择涉及到谁是行动的发出者,即谁是施动者,谁是行动的承受者,即谁是被动者。及物性选择中也蕴含了人物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因此通过应用及物性理论,可以揭示人物权势关系,包括他们对自身地位和与他人关系的看法。女性主义文体学的焦点是审视小说中的人物,探究他们是作为周遭环境的被动接受者,还是积极行动、掌控局势,做出决定并付诸行动( [4] , p. 112)。下面,以元小说《盲刺客》中艾丽丝和亚历克斯之间首次出现的爱情片段为例,探究及物性选择是以何种方式呈现的。

A) He smoothes her forehead, runs a finger along her cheek.

B) Pushing his damp shirt aside.

C) His arm around her, his other hand fishing in his pocket for the cigarettes, then snapping the match with his thumbnail.

D) Her ear against his shoulder’s hollow. ( [8] , pp. 26-27)

1) he smoothes her forehead = material process intention

(actor = male) (affected = female body part)

2) (he) runs a finger along her cheek = material process intention

(actor = male) (affected = female body part)

3) (he) pushes his damping shirt aside = material process intention

(actor = male)

4) His arm around her = material process intention

(actor = male body part) (affected = female)

5) his other hand fishes in his pocket for the cigarettes = material process intention (actor = male body part)

6) (he) snaps the match with his thumbnail = material process intention

(actor = male)

7) Her ear against his shoulder’s hollow = material process supervention

(actor = female body part) (affected = male body part)

选取片段(A) (B) (C) (D)可以分为7个小句(clause),且均为物质过程,其中(1)~(6)物质过程的动作者为男性或男性身体部位,而女性(身体部位)为动作者只有第(7)小句。男性发出动作的比例占到6/7,而女性仅占1/7,主动发出的动作明显少于男性。另外,女性或女性身体部位承担受动者有3句(1、2、4),而男性身体部位承担受动者仅有1句(7)。以上说明了在这一系列的行为活动中,男性,即亚历克斯,是主要的动作发起者,主要引导整个事件流程,而女性,即艾丽丝,虽参与到这些活动中,却主要是动作的承受者,仅在唯一的第(7)小句中承担了动作者的职责。另外在第(7)句中,艾丽丝虽然是动作发起者,但却是“主动地”依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呈现出柔弱与无力之举。这些动作和反应无不说明了艾丽丝与亚历克斯之间不平等的权势关系——男性处于主动地位,女性相对处于弱势和被动状态。

4. 碎片化分析

碎片化分析(Fragmentation)也是女性主义文体学的关注点之一。碎片化是指将女性形象分解为多个身体部位,而不是作为一个拥有完整思想的整体在文本中呈现。在恋爱场景中,对女性人物的碎片化意味着女性被去人格化、被物化。将女性的身体碎片化来刻画女性的性感和美感,吸引受众的眼球,体现了男性视角的凝视。而女性形象缺少了思想则暗含了女性缺乏独立意识( [4] , p. 133)。

在《盲刺客》中,由于叙述者艾丽丝对妹妹劳拉带有偏见,因此艾丽丝描绘的劳拉的人物形象是碎片化的。小说在开篇对劳拉的描述是这样的:

我可以相信出劳拉那光洁的鹅蛋脸、她那扎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以及那天她穿的衣服——一件小圆领的连衫裙。裙子的颜色是冷色调的:海军蓝,或青灰色,或者是医院走廊墙壁的那种绿色。那是悔罪者衣着的颜色——与其说她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颜色,倒不如说她是被关在这种颜色里。还有她那一本正经的似笑非笑、她那被逗乐的扬眉,似乎她在欣赏美景( [9] , p. 4)。

在艾丽丝的描述当中,劳拉光洁的鹅蛋脸、整齐的发髻和穿着是她安静乖巧的性格的象征。而这里艾丽丝特意描述出劳拉裙子的颜色,“悔罪者衣着的颜色——与其说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颜色,倒不如说是她被关在这种颜色里”( [9] , p. 4),则是隐晦暗示出劳拉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在当时环境之下的被迫与绝望之举。对劳拉的出场形象的碎片化描述不仅暗示了劳拉是事件中的受害者,同样也表现出艾丽丝对妹妹的理解是碎片化的、不够全面的,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这为后文艾丽丝的不可靠叙事作下铺垫。艾丽丝对劳拉的误解暗含出当时女性对自己和其他女性的受害视而不见。

相比对劳拉的形象描述,小说中的男性人物,如亚历克斯,并未有碎片化的方式处理。在亚历克斯首次正式出场时,叙述者艾丽丝主要描述了他的外貌、穿着:“一个肤色微黑的男子,带着一顶浅色的帽子。从他的样子很难判断他是干什么的——不是工厂的工人,也不是做其他工作的——无法确定他的职业……看来事先未作任何准备,是无产阶级的样子。许多年轻人都在模仿这种样子——不少大学生就是如此。”( [9] , pp. 213-214)基于以上的描述,亚历克斯的形象很显然并未以身体部位的方式呈现。艾丽丝在谈论他的并不是他的外貌和身体部位,而是通过外貌猜测他的职业和身份。在艾丽丝的眼中,亚历克斯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拥有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地位。

通过以上对小说中男性和女性不同的外貌描述方式可以看出,女性形象是被肢解的,这种呈现方式是对女性形象的扭曲和削弱,是对女性权利的一种暴力。两种情况的对比强化了性别差异。

5. 隐喻分析

隐喻不仅仅是作为语言层面的修辞手段,更是一种概念结构,体现人类的抽象思维。隐喻背后体现着特定的思想体系或背景知识,可以扭曲对特定对象的分析或思考。这样,使用蕴含传统观念的隐喻就会强化和引导读者用固化的观念去思考问题。例如,That man is a wolf. Sally is a block of ice.这两句隐喻便是加强了男性偏向主动,而女性偏向被动这一性别刻板印象 [10] 。在《盲刺客》中也存在这样表达出性别刻板印象的隐喻,“女性是天使”这一隐喻在小说中就多次出现。

“When she was little, Laura used to say the angels were meant to be us.” ( [8] , p. 45)

“…she spoke the words out perfect, just like an angel.” ( [8] , p. 69)

“There were the two Chase angels…” ( [8] , p. 418)

“The nurses thought Laura was an angel…” ( [8] , p. 422)

“She writes like an angel…” ( [8] , p. 498)

在小说中提及“女性是天使”这一隐喻如上文所示,共有五次。其中主要的女性人物是艾丽丝和劳拉,她们无疑是典型的“家庭天使”形象。“家庭天使”(angle in the house)是维多利亚时期完美的女性形象,看似被保护在家庭中,却也只能活在家庭中,意味着纯洁与服从 [11] 。这类女性生性温柔,秉性被动,精神脆弱,服从男人的安排。艾丽丝虽出身贵族,但由于家境没落,为挽救家族企业,不得不被当作商品一样卖给理查德,为了蔡司家族而牺牲了自己。在与理查德的婚姻中,艾丽丝更是只能无声地忍耐,一步步妥协,被动地听从理查德的安排,塑造出他理想中温顺的妻子形象。妹妹劳拉更是为了亚历克斯的安全,与理查德签订三方协议,小小年纪被姐夫诱奸,甚至怀上理查德的孩子。

艾丽丝和劳拉的母亲更是典型的传统女性形象:对家庭无私奉献,对丈夫事事依从。她努力工作,对父亲出轨采取沉默包容的态度,在瑞妮的话语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家中天使。在这些天使形象的身上,我们看不到女性作为独立的个体的存在,而只是作为家庭的附属品。通过运用“女性是天使”这一对女性刻板印象的隐喻,阿特伍德强调了在父权制度下,女性被禁锢在婚姻和家庭当中,毫无话语权,只能任由男性摆布。蔡司家族中的女性是社会中大部分女性的缩影,阿特伍德的描绘再现了当时社会上男性的霸权地位不可动摇,女性处于被支配的地位,还被冠上“天使”之名,极有讽刺意味。

6. 结语

《盲刺客》遵从了阿特伍德一贯的小说主题,即探讨性别关系之间的权力问题。从对艾丽丝和亚历克斯之间的爱情片段的及物性选择分析中可以看出,女性对爱的整个过程缺乏积极的控制力,在爱情关系中处于被动状态。通过对女性形象的碎片化描述,我们可以看出阿特伍德依然是将女性置于男性的视角之下,其力量被肢解和削弱。通过多次运用带有性别刻板印象的隐喻,再次表明了女性被禁锢在家庭之中,备受压迫与束缚。阿特伍德在《盲刺客》中描绘了男权制度下众多女性的悲惨命运,无声批判了社会上普遍存在的不平等男女地位的现象。

文章引用

曹 妍. 女性主义文体学视角下的《盲刺客》解读
A Feminist Stylistics Analysis of The Blind Assassin[J]. 现代语言学, 2023, 11(05): 2152-215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3.115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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