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江苏 南京

收稿日期：2023年4月10日；录用日期：2023年5月19日；发布日期：2023年5月26日

摘要

社会排斥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在认知、情绪、行为等方面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但目前对这些现象的阐述和理论解释还存在一些争议。未来应使用不同的范式进行深入探讨，整合相关结论并给予合理的解释。

关键词

社会排斥，认知，情绪，行为，理论模型

A Brief Analysis of the Impact of Social Rejection on Individuals

Xiaowen Sun, Mengjie Li, Yongqiang Wang

School of Psychology,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Received: Apr. 10^th, 2023; accepted: May 19^th, 2023; published: May 26^th, 2023

ABSTRACT

As a social phenomenon, social rejection affects people’s lives in cognition, emotion and behavior, but there are still some controversies in the elaboration and theoretical explanation of these phenomena. In the future, different paradigms should be used for in-depth discussion, trying to integrate relevant conclusions and give reasonable explanations.

Keywords:Social Rejection, Cognition, Sentiment, Behavior, Theoretical Mod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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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人类是一种高级物种，依靠与他人建立和维持社会关系来获得生存和繁殖的需要。因此，人们普遍追求获得他人的接纳和认可(Nezlek et al., 2012)。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常遭受来自家人、朋友、恋人等方面的排斥。根据Leary的调查，近86.7%的校园枪手曾经历过被拒绝的情况，并将拒绝过他们的人作为枪击目标(Leary, 2015)。目前，心理学界对这种现象的界定尚不统一，研究者们常用social exclusion、rejection、social rejection、interpersonal rejection、ostracism、social ostracism、interpersonal ostracism等来指代，其中最常用的是social exclusion、social rejection和social ostracism，可分别翻译为社会排斥、社会拒绝和社会放逐(程苏等，2011)。本文采用杜建政和夏冰丽给出的定义，将类似现象统称为社会排斥，即社会排斥是指由于为某一社会团体或他人所排斥或拒绝，一个人的归属需求和关系需求受到阻碍的现象和过程(杜建政，夏冰丽，2008)。

在过去30年中，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开始研究社会排斥现象。现今的社会排斥研究主要分为三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探讨了社会排斥与人格特质的关系，如依恋(马原啸，2017)、自尊(刘欣怡，2018)、情绪(解登峰，2017)等；第二个方向则使用最新的心理学仪器，在认知神经科学领域探究社会排斥问题(禹继华，2015)；第三个方向是探索社会排斥对个体行为的影响，如决策行为(谭玲，夏天生，刘勇，2015)、亲社会行为(相梦莹，2015)等。本文总结了前人关于社会排斥对个体影响的研究，主要从认知、情绪、行为三个方面进行阐述。

2. 社会排斥对个体的影响

2.1. 认知

社会排斥对个体智力水平有负面影响，特别是在高级认知方面(相梦莹，2015)。Baumeister等人(2002)发现，被告知可能会孤独终老的人在智力测试中表现出更低的正确率和努力程度，逻辑推理能力也显著降低；在学习和记忆实验中，被排斥组出现信息提取困难的现象，他们很难从记忆中提取出需要加工的信息并利用其解决有难度的问题。此外，社会排斥还会使人处于认知解体状态，表现为时间知觉扭曲、过分关注现在而忽略过去和将来、消极无生气、拖延、回避自我意识等。Twenge等人(2003)让被试进入放有两把椅子的房间，其中一把椅子对着一面镜子，另一把对着墙壁，绝大多数被排斥组被试选择了对着墙壁的椅子，表明了人们对自我觉察的回避。Buckley等人(2004)研究表明，社会排斥会影响人们对自我和对他人的评价，主要表现为自尊的明显降低，对排斥他(她)的人给予更消极的评价。

然而，有些研究发现，社会排斥可以提高个体的认知水平，例如，社会排斥会强化个体对社会线索的敏感度和识别度，使人们对积极热情的信息更为敏感(Gardner et al., 2005)。社会排斥还可以提高被试判断他人面部表情的灵敏度(Baumeister, 2008)。Maner等人(2007)发现，被排斥的被试特别积极地看待他人，认为他人更友好、更有吸引力。

2.2. 情绪

情绪是一种重要的心理过程，对于个体的生存和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当个体经历社会排斥时，容易出现负性情绪，从而影响情绪体验(罗琳，2017)。作为社会性动物，人们依赖于社会分工合作才能获得更好的生存、繁衍及发展机会。遭遇拒绝会导致个体归属和关系需求的剥夺，基本需求受到威胁，进而引发愤怒情绪和攻击性行为(Kawamoto et al., 2015)。研究表明，社会排斥会引起焦虑、嫉妒、孤独、抑郁、罪恶感等消极情绪(Leary, 1990；杨晓莉，魏丽，2017)。网络社会排斥亦是如此，Kothgassner等人(2017)研究了网络社会排斥对个体的影响，结果发现网络掷球游戏后，排斥组被试比控制组被试报告更多的愤怒感、悲伤和不确定感，以及更低的快乐感。罗琳(2017)使用相互认识范式和回忆范式研究发现，社会拒绝内容诱发的情绪中，伤心是主要的情绪，受伤感是标志性情绪，愤怒是能力方面诱发的突出情绪。Wesselmann等人(2016)认为，当个体遭受社会排斥、贬损或感受到污名化时，会感到羞辱。这种长期的排斥和羞辱感会导致个体感到疏离和无助，进而选择退出社会以避免再次受到排斥。雷玉菊等人(2018)使用问卷和量表进行研究，发现网络社会排斥与抑郁呈显著正相关。此外，社会排斥还会使个体体验到诸多类型的社会疼痛，例如，归属感、控制感、意义感和自尊等基本需求的损耗，并使个体出现强烈的被排斥感(Lieberman et al., 2005)。然而，研究发现社会排斥引发的社会疼痛与生理疼痛具有相同的生理特征(MacDonald & Leary, 2005)，并激活了相同的脑区活动(苗胜男，庞巍巍，2015)。

Twenge等人(2001)在一项研究中，对排斥组和接纳组被试同时进行积极情绪量表和消极情绪量表的测试。结果发现，无论是排斥组还是接纳组被试所报告的积极和消极情绪上都没有显著差异。由此认为，社会排斥所产生的是情绪的麻木感，而非剧烈的悲痛。随后，Twenge等人(2003)又通过情绪的外显和内隐测量，发现遭受社会排斥的被试并没有产生消极情绪，反而陷入了情绪麻木状态，比体验了社会接纳的被试更加没有情绪。DeWall and Nathan (2006)的研究也发现，排斥组并未产生与接纳组和控制组不同的痛苦情绪。而与接纳组和控制组相比，排斥组被试身体痛苦敏感性降低、耐受性增加，对他人显示出较少的同情心。Twenge等在2007年的研究同样表明，社会排斥导致对他人同情心的减少。DeWall and Nathan (2006)对这种现象的解释是：社会排斥会导致暂时的生理疼痛的麻木，这种生理上的麻木还会延伸到情绪反应上，使个体产生情绪麻木。情绪麻木状态作为一种防御性反应会暂时帮助个体降低痛苦感，从而有能力应对排斥事件，就像动物受到伤害时会释放类阿片(opioids)暂时降低痛苦以有效应对威胁性事件一样(Bernstein et al., 2010)。

经历社会排斥后到底是产生负性情绪还是情绪麻木，一些研究者从范式的角度进行了探索。其中，研究者使用网络掷球范式和孤独终老范式进行了社会排斥的操纵，发现在网络掷球范式中排斥组比接纳组的情绪更消极；而在孤独终老范式中，被排斥的个体则表现出了一种对于疼痛的麻木，与接纳组的情绪差异不显著(Bernstein et al., 2010)。DeWall等人(2011)在相互认识范式中，告知被试在他们刚刚认识的一群人中没有人选择他们作为即将要完成的任务的合作伙伴时，被试的情绪敏感度降低，出现情绪麻木现象。对此，Bernstein和Claypool (2012)认为，这些差异是由被试所感受到的“社会伤害”严重程度的不同所带来的。相较于网络掷球范式，孤独终老范式等范式的操纵会导致个体产生强烈的无助感，并感受到更高程度的社会伤害，此时，个体处于惊恐状态，从而出现情绪麻木(DeWall et al., 2011; Willams, 2009)。Twenge等人(2003)认为，孤独终老范式和相互认识范式会对被试的自我价值产生严重威胁，使其产生防御机制，从而避免情绪；掷球范式和回忆范式中，被试并不会见到拒绝他们的人，且受到的只是一个暂时的拒绝，此时被试的威胁较小，因此痛苦会表现出来。

2.3. 行为

研究者认为，社会排斥会减少个体的亲社会行为。比如，被排斥者会减少捐款金额(Twenge et al., 2007)，给他人制造更多的噪音(Twenge et al., 2001)，在词干补全环节更多地使用侵略性词汇(Dewall et al., 2009)，产生更少的志愿活动意愿及合作意愿(徐同洁，胡平，郭秀梅，2017)。Twenge等人(2007)认为，当个体遭受社会排斥后，会对自己和其他成员做出消极评价，并逐渐失去主动交流建立友好联结的基本意愿，使个体短暂地丧失情绪以抵御心理痛苦，但移情能力受情绪的影响，因此，由于社会排斥导致的情绪丧失会使个体难以理解他人的情绪，从而减少亲社会行为。

另外一部分研究者发现，社会排斥会增加人的亲社会行为。比如，渴望与他人交流以建立良好关(Maner et al., 2007)増加对他人的顺从行为(Williams et al., 2000)，甚至为了获取他人认同而吸毒(Mead et al., 2011)。然而，另一些研究者发现，被排斥者表现出亲社会行为是有条件的，例如，独生子女、共情倾向和亲密度对亲社会行为倾向都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年级对亲社会行为倾向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马建妹，2017)。对此，Maner等(2007)从社会关系需求的角度提出这样一个假设，即社会排斥导致人际关系的重构行为。按照该假设，社会排斥会促使人们重建人际关系，激发个体的人际关系重构动机，从而促进被排斥个体积极与新的关系资源进行交流和互动，进而建立密切关系。

有关个体经历排斥后的亲社会行为是否增加或减少的问题，已经得到了一些研究者的解释。一种解释由Willams (2007)提出，认为当社会排斥主要影响到个体的归属与自尊等关系需求时，为了恢复稳定的社会关系，个体更可能表现出亲社会行为。但是，当社会排斥更多地影响到个体的控制感和存在意义等效能需求时，则更易表现出反社会行为，以此重获自己的控制感和价值感。另一位研究者则认为，当个体遭受排斥时，会感受到关系的破裂。如果个体经过评估后认为关系可以修复，那么就会表现出亲社会行为，以维持人际关系，从而弥补威胁和减少伤害。但是，如果个体认为关系无法修复，或者意识到还有其他关系可以尝试替代，就可能更倾向于回避甚至表现出反社会行为(杨雪，2020)。

3. 理论模型

3.1. 需要–威胁时间模型

Williams提出了一种名为“需要–威胁时间模型(temporal need-threat model)”的社会排斥模型，对社会排斥引起的心理和行为反应进行了进一步的研究和完善(Willams, 2009)。该模型将个体被社会拒绝后的心理和行为反应分为三个阶段：反射阶段(reflexive stage)、反省阶段(reflective stage)和退避阶段(resignation stage)。在反射阶段，机体侦察到拒绝后会发出疼痛信号，引起个体对拒绝情境的注意，同时消极情绪增强，积极情绪减弱，而四种基本心理需求–归属感、自尊、控制感和存在意义等得不到满足。在反省阶段，个体对排斥事件进行归因并评估重要程度，评估结果将影响之后的认知和行为反应。如果评估结果表明归属需要受到威胁，个体会积极寻求与他人重新建立联系；而如果评估结果表明控制感受到威胁，个体则会被引导向攻击行为(刘颖，2017)。最后，在退避阶段，如果个体长期遭受社会排斥或不能满足受损的基本需要，个体将面临资源耗竭，容易导致抑郁、痛苦和无意义等不良心理状态。

3.2. 多元动机模型

多元动机模型(multimotive model)适用于多种人际拒绝情境，例如社会拒绝、歧视和污名化(Smart & Leary, 2009)。该模型认为，遭受社会排斥后，个体的即时反应相似，但表现出不同行为反应的原因在于对排斥情境的解释不同。该模型将个体对排斥事件的解释归为六个方面：1) 知觉到排斥的损失，2) 存在其他关系的可能性，3) 期待关系修复，4) 关系的重要性，5) 长期性/普遍性，和6) 知觉到不公平。此外，个体的人格特征，如宜人性和自尊，也影响着被排斥者的行为反应。有时候，人们遭受排斥后的行为反应可以帮助他们获得他人的接受，对身心健康产生积极影响。然而，有时候这种行为反应并未被接受，从而对个体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消极影响(程苏，刘璐，郑涌，2011)。

3.3. 社会计量器理论

归属是人类的一项基本需求，意味着个体期望与他人建立亲密的、长期的关系(Bernstein et al., 2008)。如果归属感需求无法得到满足，会对个体的身心健康和人际幸福感等方面产生不良影响。融入社会群体并与他人建立良好的社会关系，对于个体的心理能量和控制感有积极的影响(解登峰，2017)。当个体感到被认可或接纳时，会提高自尊水平并产生积极情绪，反之则会降低自尊水平并产生消极情绪，促使个体采取行动来恢复人际关系(张林，曹华英，2011)。

3.4. 自我控制失败说

研究表明，社会排斥会破坏个体的自我控制系统，导致被排斥者不愿意而非不能够自我控制。然而，研究发现，提供金钱刺激或提高自我觉知能力可以帮助被排斥者有效地进行自我控制(Bernstein et al., 2008; Baumeister et al., 2005)。因此，研究者推论，人类与社会情境之间存在一种协议，即个体通过自我控制来控制私欲以便更好地生存下去。若自我控制失败，个人有可能遭受到来自他人或群体的排斥，反之，社会排斥又使得个体不愿意进行自我控制。最终，自我控制失败可能导致攻击性行为的增加(Kawamoto et al., 2015)以及亲社会行为的减少(孙梓淞，2016)，这解释了为什么被排斥者会表现出某些行为(程苏，刘璐，郑涌，2011)。

4. 总结与展望

第一，未来应正确区分社会拒绝、社会排斥和社会放逐。当前研究中并未对三个名词进行准确区分，尚无统一的划分依据，中英文中都出现了排斥和拒绝混用的现象，导致研究者在检索论文时易发生混淆，难以理解它们的具体含义。

第二，谨慎使用实验范式。研究者使用不同范式得到的结果不同，因此，在社会排斥对个体的影响上还存在很多争议。未来应控制实验条件，以对不同范式进行验证并整合实验结论。

第三，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研究社会排斥具有重要的意义。由于疾病的传播，许多人被拒绝或排斥，这导致了许多情感问题。部分患者虽然在身体上恢复了健康，但心理上却遭受来自周围人的拒绝和排斥，并出现了患者、疑似患者以及重点疫区返乡人员被排斥的现象，他们被贴上“新冠病毒”的标签，忍受着他人的歧视，更有甚者被迫与亲人决裂而选择自杀。因此，如何解决由社会排斥引发的情绪效应显得尤为重要，未来研究者应积极探索，寻找有效的干预措施。此外，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网络排斥也已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迫切需要寻找有效的解决方法。

文章引用

孙晓雯,李孟杰,王永强. 浅析社会排斥对个体的影响
A Brief Analysis of the Impact of Social Rejection on Individuals[J]. 心理学进展, 2023, 13(05): 1982-1988. https://doi.org/10.12677/AP.2023.135244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