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琰

上海理工大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收稿日期：2021年10月27日；录用日期：2021年11月11日；发布日期：2021年11月25日

摘要

20世纪以来，科学技术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历史的进步，深刻地影响着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然而，科学技术却越来越成为统治人的物质力量，甚至导致了社会的普遍异化现象。早在20世纪2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就开启了对技术理性的批判与反思。马尔库塞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提出了“单向度理论”，揭露了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由于技术进步产生的极权主义特征和人的异化状态。而英国作家赫胥黎的小说《美丽新世界》展现了一个由技术统治的未来世界，可以说是“单向度理论”的文学表现。本文试图从“单向度理论”的视角出发，解读《美丽新世界》的深刻内涵，揭露现代技术控制下的“单向度的人”的异化状态，并对当今科技发展进行理性审视。

关键词

马尔库塞，单向度，《美丽新世界》

The “One-Dimensional Man” under the Control of Modern Technology

—Brave New World Is Not Beautiful

Yan Ge

School of Marxism, University of Shanghai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hanghai

Received: Oct. 27^th, 2021; accepted: Nov. 11^th, 2021; published: Nov. 25^th, 2021

ABSTRACT

Since the 20th century,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ve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forces and the progress of social history, and exerte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production, life style and ideology of human beings. Howeve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s increasingly become the material power of the ruling people, and even led to the general social alienation. As early as the 1920s, the Frankfurt School began to criticize and reflect on technical rationality. Marcuse is the main representative of Frankfurt School. He put forward the “one-dimensional theory” in his book One-dimensional Man, and exposed the contemporary developed industrial society as a result of technological progres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otalitarianism and human alienation state. The novel Brave New World written by the British writer Aldous Huxley shows a future world ruled by technology, which can be said to be the literary expression of the “one-dimension theory”. This paper attempts to interpret the profound connotation of Brave New Worl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ne-dimensional theory”, reveal the alienation of “one-dimensional man” under the control of modern technology, and make a rational examination of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oday.

Keywords:Marcuse, One-Dimensional, Brave New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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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赫伯特·马尔库塞是西方马克思主义主要流派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他在出版于1964年的《单向度的人》一书中，提出了“单向度理论”。他指出当代工业社会是一个新型的极权主义社会，揭露了西方发达工业社会中人的异化状态。

无独有偶，英国作家阿道司·赫胥黎于1932 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美丽新世界》的主题与马尔库塞提出的“单向度理论”不谋而合 [1]。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描绘了一个在科学技术和极权主义联合统治下的未来世界，可以说是“单向度理论”的文学表现。赫胥黎笔下的新世界不正是“单向度的社会”，那些由试管孵育而来的“人”不正是“单向度的人”？因此，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理论”完全可以成为解读《美丽新世界》主题的理论依据。

2. 《单向度的人》的理论内容

2.1. “单向度的人”的涵义

“向度”(dimension)一词也可以翻译成“方面”和“维度”。在书中被译为“向度”，主要是想强调原文中体现的特定的价值判断与取向。马尔库塞认为，生活在正常社会里的人应该具有两个向度，分别是肯定社会现实并与其保持一致的向度，以及否定、批判和超越现实的向度。然而，随着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当今工业社会却逐渐成为一个新型的极权主义社会，它压制了社会中的反对派和反对意见，使人们不再主动去追求甚至想象另一种不同的生活。这些丧失了否定、批判和超越的能力的人，就是“单向度的人”。

现代技术的发展为社会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现代人的生活质量和水平。机械化、自动化的普遍实现，大大降低了劳动者的工作强度，蓝领工人的工作逐渐白领化，人们好像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然而马尔库塞却认为，这种“幸福”只是因为人们的生活需要得到了满足，但这种需要却是“虚假的”需要，即“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是‘虚假的’需要” [2]。他指出，真正的需要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但发达工业社会却遏制那些要求自由的需要。因此，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宣扬的所谓“自由”的口号，实际上只是一个具有欺骗性质的幌子而已 [3]。资产阶级为了实现极权统治，通过各种方式手段，制造和满足人们的虚假需要，让人们沉溺于虚假的幸福之中。人们逐渐丧失了内在的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思想，对现有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制度只有无意识的认同和维护，最终沦为工业文明的奴隶。这就是现代技术控制下的“单向度的人”的异化状态。

2.2. “单向度的人”的产生根源

马尔库塞认为，“单向度的人”产生的根源是“技术异化”。“技术”一词最早可以追溯到《史记·货殖列传》，意为“技艺方术”。而英文中的“技术”technology一词，最早源于希腊词techné，表示工艺、技能的意思。本文中所指的“技术”主要是科学技术。那什么是“技术异化”呢？技术本来是人类创造的，是为人类服务的，但人类在利用技术改造自然和满足自己需要的过程中，技术却以一定的力量反过来支配、控制人类，给人类社会造成负面影响，这就是技术异化 [4]。

这种异化与马克思提出的工人身心倍受摧残的劳动异化有着很大的区别，技术异化是个体自愿的、带有享受性质的异化活动。在发达的工业社会，先进的技术消除了贫穷和饥饿，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使人们习惯于这种安稳舒适的生活方式，投入到“虚假幸福”的怀抱中，心甘情愿地接受资本主义的统治。在马尔库塞看来，技术也不再是中立的存在，而具有政治性，它渗入到政治意识形态领域中，实现了与意识形态的结合。技术在传递的过程中具有单向性和垄断性，这使得它们成为统治阶级用于操控人们思想的工具，导致人们失去了基本的批判能力，陷入单向度的异化状态。

3. 《美丽新世界》的主要内容

《美丽新世界》是英国作家阿道司·赫胥黎于1932年发表的反乌托邦小说。乌托邦小说多表现对未来社会的理想构想，而反乌托邦小说描绘的社会虽然看上去和平美好，但却隐藏着许多社会弊病。这类小说旨在揭露乌托邦理念的不足，批判现有体制的弊端，主题是反极权主义。

在《美丽新世界》中，赫胥黎为我们描绘了虚构的福特纪元632年的人类社会，也被称为“福帝时代”。福帝就是福特汽车公司创始人亨利·福特，人们也不再信仰上帝，转而信仰科技。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们过着衣食无忧、光鲜亮丽的快乐生活，他们没有生理上的衰老与疾病，更没有心理上的烦恼。新世界也保留着“野人保护区”，由一些印第安人居住，他们过着原始的生活。“文明社会”的成员伯纳和列宁娜在参观游览保护区时认识了琳达和她的儿子约翰，他们无意中发现琳达曾是“文明社会”的居民，由于一场意外留在了保护区，生下了儿子约翰。伯纳出于个人目的将母子二人带回“文明社会”，琳达很快因为沉迷于吸食唆麻而死。而约翰也逐渐认识到了“文明社会”美丽幻象背后的虚假丑陋面，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后，他选择自缢而亡。

4. 《美丽新世界》体现了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理论”

在《美丽新世界》中，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看似给人类创造了美好的生活，其实这种美丽幻象的背后到处充斥着奴役、压迫和异化。这是一个物欲泛滥、精神贫瘠的畸形社会。个体从胚胎孕育、出生到死亡的各个生命阶段，从物质生活到精神世界的一切领域，都受着科学技术的严格控制。人类已经丧失了人性的本质，沦为科学技术的玩偶。正如马尔库塞所言，“事实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就是这个等式：技术进步 = 社会财富的增长(上升的国民生产总值) = 扩大的奴役” [5]。

美丽新世界实质上是一个由科技垄断和极权主义联合形成的社会。新世界的统治者利用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对社会实行全面而严格的操控，从而实现社会稳定，更好地进行极权统治。高科技带来的发达的物质文明，似乎解决了大部分社会矛盾。新世界物资充足、医疗技术发达，人们过着富裕的生活，无需畏惧生病衰老，还享受着各种丰富的娱乐活动。他们安于安稳舒适的生活，心甘情愿接受技术的统治，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统治者还从无意识领域操控民众们的情感和意识形态。在新世界里，科学技术作为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已经变成了奴役人类的工具。人类的出生不再通过自然繁衍，而是利用试管进行胚胎孵育，传统的婚姻家庭制度已经完全消亡。全体社会成员在出生时就被分为阿尔法、贝塔、甘玛、德塔和埃普西隆五个由高到低的等级，各等级成员都按被设定好的模式工作和生活，忠实地履行着新世界的训言：“团结、安定、稳定” [6]。为了使人们认同自己的社会等级，统治者还采用催眠教育和巴甫洛夫条件法控制人的思维模式，并利用性自由、唆麻等感官娱乐方式腐蚀人的精神意识，让人们在无尽的娱乐中放纵沉沦，渐渐失去了灵魂与信仰。在物欲麻痹和精神控制的双重作用下，人们迷失在五光十色的物质世界里，沉溺于虚假的幸福之中。他们远离书本和知识，抛弃艺术与宗教，解构家庭和亲情。极致的狂欢下是伦理道德的沦丧和个体思想的消亡。人们不再关注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和需求，对他人和外界也变得漠不关心，精神世界极度空虚，甚至失去了个性与人性。自由意志的湮灭体现了新世界的统治者对民众高度的精神奴役。

马尔库塞认为，“单向度的人”是丧失了个性、自由和掌控个人命运能力的人。可以说，新世界的统治者利用发达的科学技术，造就了与其极权统治相契合的“单向度的人”。新世界的人们自出生起就不断地接受意识形态的灌输，被迫接受了统一的社会规范，产生了“单向度”的思维模式，逐渐失去了自我意识和思辨能力。他们以个人的自由和个性为代价，来获得欲望全面满足后的幸福感， 丧失了主体性地位和否定、批判和超越的能力，最终沦为现代技术控制下的“单向度的人”。

5. 对当今科技发展的理性审视

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和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引发了我们对当今科技高速发展下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的关注和反思。随着现代科技在人类的各个生活领域广泛渗透，现代人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已经对科技形成了高度的依赖。一方面，科学技术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大大地提升了现代人的生活质量和水平。另一方面，人类呈现出盲目崇拜和过度服从科技的趋势，以至于沦为科技的附庸。科技控制着人的精神和心理，扼杀了人的个性和自由，使人陷入异化状态。人的物质欲望和消费需求不断膨胀，逐渐沦为商品拜物教的信徒，抛弃了精神信仰和价值追求。因此，我们必须对现代科技的发展进行理性审视。

首先，我们应当辩证地看待现代科技的发展。科学技术是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动力，但科学技术一旦被滥用，会产生很多负面影响，甚至会阻碍社会的发展进步。我们必须认识到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只有合理地运用它，才能造福人类。其次，在科技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坚持以人为本的原则，注重人的利益和价值，避免出现功利主义、科学主义等错误倾向。这里的“以人为本”并非以人的物质、经济等欲望为本，而是指应更关注人的自由、尊严、价值等精神层面的需求。在马尔库塞看来，人们必须揭开发达工业社会繁荣假象下的虚伪面纱，重新建立起否定、批判和超越的精神，才能够摆脱异化状态。那时，科学技术就不再与奴役、异化相结合，才能够给人类带来真正的自由与解放。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指出，相比奥威尔的预言，赫胥黎的预言更容易成为现实，“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 [7]。为了避免成为现代技术控制下的“单向度的人”，我们应辩证地看待科技的发展，警惕可能出现的极权主义倾向和人的异化状态。我们还应强化人的主体性地位，以人的发展引领科技发展，实现科技发展与人性解放的良好互动，构建一个更加和谐美好的人类社会。

文章引用

葛 琰. 现代技术控制下的“单向度的人”——美丽新世界并不美丽
The “One-Dimensional Man” under the Control of Modern Technology—Brave New World Is Not Beautiful[J]. 哲学进展, 2021, 10(04): 283-287. https://doi.org/10.12677/ACPP.2021.104050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