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vances in Physical Sciences
Vol. 07  No. 03 ( 2019 ), Article ID: 32160 , 10 pages
10.12677/APS.2019.73012

Research on the Modern Changes of Yushan Dragon Dance Culture in Chongqing

Yonglin Liang, Guodong Zhang*

Sports Institut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Received: Aug. 23rd, 2019; accepted: Sep. 9th, 2019; published: Sep. 16th, 2019

ABSTRACT

The dragon dance culture is a treasure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ulture and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nation. Different regions have developed distinctive dragon dance cultures, but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civilization has gradually made the dragon dance culture in different regions fading, dying, or assimilating. The dragon dance culture of Yushan Town, Pengshui Miao and Tujia Autonomous County, Chongqing has a long history and unique local characteristics. Studying the modern changes of Yushan dragon dance culture is essential for the protection and utilization of the loc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and the inheritance of Chinese dragon culture. This study used the literature method, field investigation, the deep-spoken ethnographic method, and draws on the relevant theories and methods of anthropology to deeply understand and analyze the process and causes of the change of Yushan dragon dance culture. The results are as follows: 1) The history of Yushan dragon culture can be divided into five stages: origin, traditional development period, disappearance period, rejuvenation transition period and decline period. 2) The external reasons for the change of Yushan dragon dance culture are the changes of local economy, the migration of population,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organization and political system. The internal reasons are mainly the need for the development of dragon dance itself, the cultural literacy of the main body of the dragon culture not synchronized with the material culture, and the change of the cultural subject consciousness. Conclusions: To protect the Yushan dragon culture, we should establish and improve the protection mechanism of folk sports culture, rationally use folk sports resources, awaken the cultural memory of the main body of Yushan dragon culture, strengthen cultural identity, and guide them to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relevant protection work.

Keywords:Dragon Dance, Cultural Change, Yushan, Folk Sports

重庆郁山舞龙文化的现代变迁研究

梁永琳,张国栋*

西南大学,体育学院,重庆

收稿日期:2019年8月23日;录用日期:2019年9月9日;发布日期:2019年9月16日

摘 要

舞龙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对中华民族的生存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不同地域形成发展出各具特色的舞龙文化,但现代文明的发展,使不同地域的舞龙文化或逐渐衰落、消亡,或趋于同化。重庆市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郁山镇的舞龙文化起源已久,且别具地方特色,研究其现代的变迁对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和中华舞龙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都意义非凡。本研究采用文献资料法、田野调查法、深描式的民族志方法,借鉴人类学相关理论和方法进行研究分析,结果发现:一、郁山舞龙文化的变迁可分为起源、传统发展期、消失期、复兴转型期、衰落期五个发展阶段。二、影响郁山舞龙文化变迁的外部原因在于当地经济的变化、人口外迁、社会组织和政治制度的转变三个方面;内部原因主要是舞龙运动自身发展的需要、舞龙文化主体的文化素养与物质文化的不同步、文化主体意识的改变这三个方面。结论为:保护郁山舞龙文化应建立健全民俗体育文化保护机制,合理利用民俗体育资源,唤醒郁山舞龙文化主体的文化记忆,强化文化认同,并引导他们积极参与相关保护工作。

关键词 :舞龙,文化变迁,郁山,民俗体育

Copyright © 2019 by author(s) and Hans Publishers I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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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4.0/

1. 引言

尽管国内已有大量的研究文献 [1] [2] [3] 在关注和思考民俗体育文化的变迁以此来了解中国民俗体育文化的全貌,探索民俗文化体育变迁的规律,找出受到冲击的民俗体育文化是为何变异或消失的,又是如何变异和重构的,但中国民俗体育文化的内涵丰富,再加上中国多民族、广地域的特征,短短数十年的研究历史俨然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重庆市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郁山镇为笔者出生和成长的故乡,其历史悠久的盐丹文化和移民文化,促成了当地特色的民风民俗,包括独具特色的郁山舞龙文化。然而,由于地处偏僻,且鲜少有学者关注郁山这个地方文化,尚未有研究对郁山舞龙文化进行深度研究和讨论。笔者从前辈的口中和自己的亲身经历中,发现郁山舞龙文化在现代的时代背景下经历了一系列的变迁,其变迁历程对研究整个民俗体育文化的变迁与发展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因此,值得对郁山舞龙文化的现代变迁进行深度研究。

本研究通过采用文献资料法、田野调查法,借鉴人类学相关理论和方法,深入了解和分析郁山舞龙文化的变迁,分别从郁山舞龙文化的生境基础、变迁历程、现代变迁的规律和原因等方面进行了讨论和总结。最终,根据研究分析结果,为郁山民俗体育文化的传承发展提供一些有意义的资料和宝贵建议。

2. 研究过程

2.1. 研究对象

本文以郁山舞龙文化为研究对象。对郁山舞龙文化的生境基础(地理、经济、宗教信仰),以及郁山舞龙文化的两种主要的舞龙类型——“玩水龙”和“玩龙灯”在不同时期的变化进行了解。

2.2. 研究方法

2.2.1. 文献资料法

通过中国知网、万维网、维普网、西南大学数字图书馆、官方统计资料、彭水县县志和前人记录的珍贵资料等多种渠道搜集有关郁山民风风俗、舞龙运动以及民众文化信仰等方面的文章和文献资料。

2.2.2. 田野调查法

田野调查法是人类学、社会学重要的研究方法之一,也是本文的主要研究方法。根据本文所要研究到的问题,调查对象的选取主要有郁山镇参与舞龙活动的老人、郁山历史文化保护志愿者、郁山文化服务中心相关管理者等。笔者于2017~2019年三年期间先后6次回到自己的家乡实地考察,分别利用当地节庆、寒暑假、当地重要社会活动,对郁山镇舞龙文化进行了六次时间长短不一的田野调查。

3. 郁山舞龙文化的生境与内容

3.1. 郁山舞龙文化的生境

图1,郁山的地理位置位于渝东南与湖南、贵州接壤处,毗邻两省(湖南、贵州)九县,在四川东南部的武陵山系与大娄山系交汇的皱褶地带。全县重峦叠嶂,水系发达 [4]。

由于地理位置无法开垦更多的土地用于种植农作物为当地人提供经济来源,导致了当地经济的局限性和单一化。当地人谈到郁山镇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郁山因盐而兴、因盐而衰”。80年代后,郁山盐业在自然灾害、社会经济转型以及商业竞争的多重打击下迅速溃败,郁山的经济也随之一蹶不振,但盐业贸易依然为后世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郁山民族人口组成复杂,苗族、土家和仡佬族为当地主要民族。后迁入蒙古族、彝族、回族等少数民族,不同民族的宗教文化在此生根发芽。同时,郁山长期都是重要的政治中心,汉朝时期汉文就在郁山推行,因此当地苗族人对汉文化有很深的了解。宗教大融合的产物即为郁山著名的“九宫十八庙”。在《郁山九宫十八庙历史沿革考略》中写到:“几千年来,郁山先后修建了九座宫殿十八座庙宇。” [5]。

Figure 1. Overall view of Yushan town

图1. 郁山镇全貌

3.2. 郁山舞龙文化的内容

郁山舞龙文化存在两种舞龙活动:“玩水龙”和“玩龙灯”(如图2)。“玩水龙”是每逢遇大旱时期(大概在七、八月份),当地民众自发举行的一次祈雨活动。“玩龙灯”则是逢年过节必有的庆祝活动之一,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Figure 2. Dragon dance at the Lantern Festival

图2. 元宵晚会舞龙活动

“玩水龙”整个活动一般由祭祀、游行和烧龙三部分组成。由镇上有声望的人出面发起,召集相关人员开会商议筹资派款及活动开展计划,确定活动时间、活动内容、行进路线、参与人员、费用开支和安全后勤保障事宜。

活动时间选定后,要提前作好活动准备,最主要是扎“草把龙”,即为“水龙”。龙骨用竹子编扎,外表缠稻草,一般扎十二栋(含龙头和龙尾),各栋间用数根棕绳相连结成一整体,同时制作旱魃面具和一乘简易滑杆,确定十二名身强力壮的玩龙人员,明确一名动作诙谐的村民扮旱魃,锣手一人,轿夫二人,猪、羊、狗各一只备用。

仪式正式开始那天,由专人通知“水龙”所要途经的各居住户,各家便会提前准备一大缸水和各种舀水工具放置在门口。待“水龙”的游行队伍来到自家门前,变用水“浇龙”。“水龙”一路游行到龙王庙,由跟着的轿队把供奉的龙王菩萨请出抬到郁山镇渡口塘江边,然后在渡口塘岸边由一长者主持举行祭祀龙王的祈求仪式,放鞭炮和宣读祭文,然后在鞭炮声中将杀死去毛的整只猪、羊投入江中,并烧掉“水龙”,祈求龙王爷下雨。

另一种舞龙“玩龙灯”也叫“炸龙”,过年“玩龙灯”最有趣的是“抢宝”。现在的舞龙组织者汪朝顺说:“舞龙抢宝需要足够专业的技术,因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龙头的纲碳网子里装有燃烧的纲碳和松香油,只要一舞,那些火花就到处飞舞,人就要靠边站,用来打开舞龙前进的空间。龙头前有个抛松香油的人,专门拿个装有松香油的竹编兜,走一截就把松香油扔出来。抢宝就是用龙头去抢丢出来的松香,空中的松香油一旦碰到燃烧的龙头,立即火光四射,冲起来很高的火光”。

卫洪先生说:“虽然这种形式的炸龙是全县(彭水县)都有的活动,其他乡镇也在举办这个活动,但比家当和一些流程却是郁山舞龙独有的特色和风格。”。每年元宵,郁山镇每个街道,上街、下街、中街逢年过节组织“玩龙灯”,仪式在龙王庙举行,先拜龙王庙,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老郁山人口中流行一句话叫做“上九出龙,十五炸龙”。意思是说正月初九把龙抬出来给大家看,正月十五的时候就开始在各个街道进行舞龙活动。

“玩龙灯”的组织和舞龙流程与“玩水龙”基本一致,不同的是增加了三个环节活动:1) “玩龙灯”的龙有草把龙也有纸糊龙;2) 在游行时不是“浇龙”,而是“炸龙”,用鞭炮炸或用火花冲,舞龙后面还增加了舞狮和腰鼓队;3) 郁山富贵人家会展出自家的万事牌,万事牌指装饰着金银珠宝和其它显富贵粉饰的桌子,来互相比家当。

4. 郁山舞龙文化的变迁

4.1. 起源探析

根据涂传飞(2009)对民俗体育的定义“民俗体育是为一定民众所传承和享用的一种具有普遍模式的生活化、仪式化的传统体育文化体,它既是一种体育文化,也是一种生活文化” [6] 可知,民俗体育的形成需具备1) 一定的文化创造主体;2) 基本稳定的形式和内容。

任乃强的《四川上古史新探》中记载道:“5000年前,当地濮人(苗族祖先)发现了当时西南地区两处流出地表的天然盐泉之一——郁山伏牛山盐泉,遂取水提盐,开始了郁山五千年的风雨历程。” [7]。因此,郁山的原住民为苗族。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后有巴国人(彭水土家族祖先)迁居郁山,在此取水采盐。” [8]。北代黄庭坚寓居彭水郁山开元寺时,在《答从圣使君书》中提到制茶的“土人”,为土家族的先民。以“土”为称,标志着其族称演变由“巴”到“蛮”再到“土”的完成,意味着郁山人口在北宋时期演变已达到一定的稳定状态。并且,这两个民族有着相似的宗教信仰:苗族有草龙舞的习俗,泼水龙是土家族祭神求雨的仪式。在近现代的郁山舞龙活动中,依然可见“草龙舞”和“泼水龙”的部分仪式。

除了民族融合稳定,经济发展为舞龙文化发展提供必要的物质基础。宋嘉定元年(公元1228年),因“盐泉流白玉”而置玉山镇”。 [9]。建“镇”意味着当时的郁山盐业发达,经济强盛,人们生活富裕,热衷于各种民间的休闲娱乐方式,舞龙文化成为当地主要发展的文化活动之一。据此,郁山舞龙文化的起源大概可推至北宋。

4.2. 传统发展期(1912年~1949年)

传统发展时期的郁山舞龙文化还保留着较为完善的仪式内容和文化意义。卫洪先生在采访时说道:“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加之抗日战争,许多地方的经济都被打乱。但重庆在当时未被入侵,海盐运输由于各种原因破坏和阻断,井盐成为国人的主要用盐。郁山盐业在该时期反而更加兴旺,许多商贩都来此淘金。由此,郁山当时当地的景象相当繁荣,舞龙活动作为当地最受重视的庆祝活动,也在这一时期得到兴旺发展。”。

这一时期的郁山舞龙文化在内容形式、组织制度、功能方面呈现逐渐完善、规范的趋势。内容形式上,不断融合当地各民族的民俗特征,如“玩水龙”包括了苗族的草把龙和土家族的泼水龙;组织制度上,一开始由当地有名望的长者发起组织,后来建立了专门的民间组织,组织流程越来越规范,大富人家或者地主负责资金支持,百姓负责执行和参与,舞龙的道具和设施都是当地手艺人制作;功能上,繁荣了当地的经济,娱乐大众,在自然灾害面前为当地百姓提供积极的心理支持,而且,这样的大型活动为传统的男女提供了良好的社交平台。如此,传统发展期的郁山舞龙文化的规模和影响力已拓展到周边地区,被采访当地村民都说“玩龙很热闹,各个乡镇的人都会来看。”。

4.3. 消失期(解放后至文革时期)

1949年新中国成立,解放后是实行计划经济,因此郁山的盐业自然的就由国家层面控制的生产和销售,尽管那个时期郁山的经济并没有衰退,但是为舞龙是一个当地民间组织的活动,为舞龙运动提供物质基础的资产阶级(盐商和地主)被彻底的瓦解(图3为郁山盐厂遗址);加上解放后全国都反对封建迷信风气以及一系列娱乐性活动,舞龙因为有祭拜神灵仪式被认为是封建迷信文化、旧陋习,当时被政府禁止举办,文革时期激进分子甚至把当地的一些庙宇拆毁阻止民俗文化的开展,因此当地干旱时的水龙祈雨和元宵的炸龙这样的大型活动都无法进行,郁山舞龙文化在这个时期基本属于一片空白。

受采访的人员都说:“舞龙文化已经根植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的郁山人的脑海,大伙也想重新拾起这项活动,但由于国家的政策限制,我们只能把这个习俗藏在心中,期待有朝一日重现往日的辉煌。”。尽管在消失期,无法见到舞龙活动的一丝身影,但是舞龙文化的力量依然存在民众的心中,团结、拼搏、积极的信仰让郁山人熬过了这段艰难时期!

Figure 3. Yushan salt factory site

图3. 郁山盐厂遗址

4.4. 复兴转型期(改革开放至2005年)

改革开放后郁山舞龙活动得以复兴。郁山历史文化志愿保护者苏兵先生说到:“解放后计划经济时期国家划分任务,由国家下达命令,郁山盐业发展兴旺,南京街道那一片全是盐场的分布。经济发展了,人民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舞龙活动作为郁山镇的节庆活动之一,重新走进了郁山镇人民的生活。”。

但是意想不到的灾难接二连三地降临在郁山这座小镇。首先,1982年,郁山经历了一场天灾——洪水爆发,这场洪水冲走了郁山大量的制盐设备,也冲走了当地著名的九宫十八庙,包括祭祀的龙王庙、蚩尤庙等。其次,1983年,国家制盐标准政策的实施,郁山的食用盐因达不到国家标准(作为食用盐氟元素超标,作为工业用盐产量远达不到海盐产量) [10] 而开始停产。第三,国家社会转型,政府开始承担更多地方活动的组织者角色。

由此,舞龙文化在经济转型、社会转型、生境变化的这一时期,发生的变化有:1) 舞龙文化的功能从宗教信仰变为娱乐。“玩水龙”逐渐淡出了当地村民的生活。根本原因是“玩水龙”的祈雨功能不再被当下的民众需求。“玩龙灯”依然保留,因为过年节庆需要。2) 舞龙活动的组织者从民间转向政府。现今舞龙组织者汪朝顺说:“以前是民间自己出钱举办舞龙,现在是政府和街道办组织。”。3) 舞龙活动的内容简化。首先是舞龙数量减少。现在活动只有一条龙参与,以前元宵舞龙都是几条龙一起参与。其次,舞龙的祭拜仪式的简化。由于龙王庙被天灾彻底损毁,且无足够的人力物力重建龙王庙,舞龙最具仪式化的流程——祭拜不得不简化。最后,舞龙的社交功能弱化。舞龙游行结束后要集体吃饭,并且舞龙者会得到丰厚的犒赏。由政府和社区组织后,没有集会聚餐,舞龙者只能拿说好的工钱和一些私人赠送的烟。

4.5. 衰落期(2005年左右至今)

郁山经济的衰退、人口的外迁,以及西方体育的冲击是导致郁山舞龙活动在二十一世纪初逐渐衰落的关键因素。周卿民先生在接受采访时说:“80年代前老郁山的经济由盐业支撑,在80年代盐场倒闭到2000年之间,郁山的经济主要由建工建材、水泥厂、机具厂、瓦能纸厂、玻璃厂支撑。2000年过后大型企业乡镇倒闭,财政收入全靠县里拨款,老郁山镇人90%都已搬出去了。”。

大量人口外出直接导致舞龙活动无法开展。舞龙组织者汪朝顺说“以前龙是当地人自己做,现在是政府给钱买龙。2017年政府给了五千元让白马街道办买了两条龙,但是大家还是用原来民间集资买来的那条龙。”。值得一提的是,在2018年正月十五,郁山首次组织了女子舞龙。询问政府组织者原因,原来是因为镇上的男丁全部外出务工,元宵节也不回,只能让留守的妇女参与舞龙活动。女子舞龙成员刘小琼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不知道女子舞龙代表着什么?镇上没有愿意舞龙的男人了,所以让我们这些女人去舞,反正有钱赚”。

2019年春节笔者突然接到元宵不举办舞龙活动这一消息,得到政府组织部门的回复是:“今年没收到上级政府通知,办不办都看他们”。无论是政府还是当地居民,对于舞龙活动是否还能举办并不是很关心。对于政府来讲,篮球比赛更受民众欢迎的西方运动更加容易举办,不受时间、材料的限制,并且全镇人都乐意观看,热闹场景与昔日的舞龙不相上下;另一方面,彭水县(郁山镇隶属县)的篮球在重庆较为出名,政府愿意大力发展这项运动。对于民众来讲,郁山小学教师冉老师说:“现在谁还去看舞龙哦!现在镇上篮球比赛定期举行,每家每户都能参与进去,拿到荣誉也光荣。舞龙是老一辈的事,但他们都老了,没人舞得起,也没人记得清那些仪式了!”。

因此,在这个衰落期,郁山舞龙文化有形或无形的内容、功能、信仰全部都呈衰减状态,名存实亡。内容上,形式一简再简,舞龙活动的主体都迫于形势而换成女性,甚至在最近一次取消了舞龙活动;功能上,郁山舞龙的娱乐功能正在被西方体育逐渐替代,也没有人对舞龙文化存在信仰需求。郁山舞龙文化正面临消亡的命运!

5. 郁山舞龙文化现代变迁的原因

5.1. 郁山舞龙文化现代变迁的外部原因

5.1.1. 经济发展是舞龙文化现代变迁的基础

美国文化学家奥本格认为“物质文化是全部非物质文化变迁的最终源泉。只有在人们从生存温饱状态下解放出来,人们才可能考虑自己的精神需求,经济的存在是决定其他社会因素的存在的前提” [11]。从舞龙文化发展历程可以看出,舞龙活动的是在经济的基础上开展。郁山舞龙文化在传统期和复兴期的游行和仪式上当地大部分的村民都会积极的参与,到了中国经济改革以后,郁山盐业由于政策的原因被关闭禁止产盐,当地村民为了自家的生不得不外出打工,而留在家中的一部分村民也忙于农耕生活根本无暇顾及当地的舞龙活动。因为当地的经济对舞龙文化所需的物质基础产生的巨大的影响,从而改变着郁山舞龙文化的组织、内容和内涵,最终影响着当地村民的精神文化。

5.1.2. 人口迁徙是舞龙文化变迁的直接原因

“人作为文化的主体,是一种习得性行为模式和思想模式的集合” [12]。人口的迁徙在郁山历史上造成了思想文化的结合和多民族的聚集。在笔者的调查中,存在着很明显的人口流动特征。郁山盐业经济吸引了许多人来此淘金和工作,各种风俗文化也随之而来,久而久之,迁入人口与当地人的风俗习惯的融合。在1983年盐业完全停产后,大量的商人和原住民就开始向外迁徙流向城市,郁山镇人口急剧减少,人口的外迁一方面让郁山舞龙活动的主体数量减少,另外一方面,当地村民接受了城市的现代体育及各种娱乐方式,对舞龙文化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随着人口的向外迁徙,当地的民俗文化开始逐渐消失,舞龙文化就开始慢慢的淡化。人口的流动也肯定会造成文化素养的差异,舞龙文化的发展也会受到文化主体自身素养的冲击。

5.1.3. 社会組织和政治制度是舞龙文化现代变迁的制度保证

郁山经历了几千年漫长的历程,封建时期,一切都是“天命所致”保证了封建王朝的统治地位,统治者通过舞龙活动的祭祀仪式来教化民众敬仰上天和帝王,因此早期的郁山舞龙文化得到社会体制的保证。民国时期,社会动荡不安,战乱连连,郁山盐业却因自身优势,在战乱时代迎来发展机遇。经济发展,加上舞龙文化的影响力与信仰功能依然健在,民间组织者依然活跃,郁山舞龙文化随之更加稳固。

解放后,农民翻身做主人,当地地主和乡绅被打倒和推翻,舞龙活动因失去具有号召力的组织者而无奈停办。文化大革命时期全国都在反对封建思想和陋习,没人敢去组织,也没有人去参与,舞龙文化因此被封存。改革开放之后,虽然在政策上提倡开展各种当地传统的民俗文化体育活动,郁山政府也欲相应国家号召,开发当地旅游资源。但现代社会体制将组织者从民间转向政府;推崇经济发展的时代,舞龙的宗教信仰功能被娱乐功能所取代,其文化的影响力在减弱。最终,舞龙活动举办与否取决于政府是否需要其形式化的娱乐功能,而非当地人对舞龙文化的敬仰。

5.2. 郁山舞龙文化现代变迁的内部因素

5.2.1. 舞龙运动自身发展的需要

“文化自身也需要发展和传播,没有传播就不可能有更迭,也不可能更新自身坏死的细胞,没办法产生文化的累积和价值” [13]。舞龙文化自身需求是随着社会发展整合的变迁而变化的,在此过程中需要去吸收外来其他文化和适应社会整合才能保障舞龙文化自身的发展需求。黑格尔曾说:“传统并非是个管家婆,只顾忠实的保存,然后原封不动的传递给下一代,它不可能向自然界的发展过程那样,永远按照原始的规律进行形态和形式的无限变化,没有进步” [14]。由此充分解释了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是会产生数量的累积,到达了一定的量就会开始质变。虽然郁山政府曾想利用当地文化资源开发旅游业,但郁山地处偏僻,经济基础薄弱,得不到专业人士的指导,根本无法与周边其他旅游乡镇竞争。因此,郁山舞龙现在面临的困境,不仅是自身传播的的途径缺失,也难以与外来文化结合获得新鲜的血液。

5.2.2. 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变化不同步

物质文化层次、精神文化层次、联结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的制度文化,是舞龙文化结构的主要三个层次。在传统发展期,郁山经济、社会、宗教信仰都处于鼎盛期,舞龙文化的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制度文化都在不断地发展和完善。在消失期,舞龙文化有形的内容虽然没有出现,但是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一直都存在当地民众的记忆中。复兴期尽管经济困难,大家抱着对自己家乡的一种情怀,依然勉强维持着舞龙活动,而衰落期虽然经济好转了,村民对舞龙文化的情感和信仰却不如老一辈,舞龙难以为继。舞龙的精神文化在整个现代变迁过程中,呈下降趋势,由于经济、社会的转型,以及天灾的降临。而物质文化变化是起伏的,在物质文化有条件转好的时候,当地居民的精神文化并没有回归到原有的水平,因此郁山舞龙的形式和内容不断被简化。“民俗体育传统的物质条件随着社会发展己经不复存在,这是文化传却难以避免的必然事件,当外侧出现了改变,对于文化结构的也随之产生了偏离。这种最先变革的物质文化结构将导致传统文化结构的解体。” [15]。

5.2.3. 舞龙文化主体意识的改变

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文化与人的需求密不可分,造就了“文化需要说” [16]。在封建时期,民众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的时候,就会迷信神灵,列如;像龙王祈雨,祈求风调雨顺,祭祀神灵。民俗体育活动中对神灵的祭祀和祈求不是为了自身的娱乐,而是对上天的敬畏。随着现在代社会的飞速进步和发展,过去舞龙运动的祭神和祈求仪式全都被剔除,舞龙活动热闹喜庆的娱乐功能以及可用于旅游开发的经济功能成为当代人最为需求的。由此舞龙发展为仪式更加简化、装备更加艳丽,娱乐性更强的一项活动。主体意识改变了舞龙文化的发展方向。

另一方面,主体意识的改变扩大了舞龙活动主体。我国深受封建主义思想的影响,男尊女卑这种思想一直根深蒂固在当地人心中。改革开放后,人们的思想观念随着经济的发展进一步转变,女性与男性同样可以接受教育、就业、工作、文娱、执政等权利。2018年元宵,郁山首次出现了女子舞龙队伍,一方面是迫于缺少男丁的形势,另一方面也说明女性与男性拥有同等的地位,女性的能力得到认可。舞龙活动不再是求神或者仅限于娱乐,它也象征着平等和新旧思想的交替,是文化主体意识的转变和更新。

6. 结论

根据郁山舞龙文化的变迁历程和影响其变迁的内外因素,可从三方面对郁山舞龙文化的保护工作提出建议:

1) 建立健全民俗体育文化保护机制,制定相关保护民俗体育文化发展的法律条文。民俗体育文化申报一定加以严格审核,并有明确的章程,不仅能对民俗体育文化发展、传承发展具有指导性,又要保证民俗体育文化申报流程的规范性。组织者的筛选制度规范化,只有规范制度下的民俗体育文化组织者,才便于组织管理。

2) 当地政府对民俗体育文化资源合理的投资与开发。当地政府要给予民俗体育产业和相关“传承人”一些政策优惠,但是要定期考察,享受政策优惠同时,也要履行自身的职责。合理利用当地的民俗体育资源打造旅游小镇。这样不仅可以增加当地文化主体和政府的经济收入,还吸引更多的游客来此旅游,使传统文化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传播,避免当地民俗体育文化的消亡。

3) 引导文化主体参与对社会的管理。社会管理不仅仅是国家、政府及有关部门的责任,也是社会公众的责任。长期以来社会管理由政府决定,民众也没有自己的民主观念和社会协同观念。正如2019年郁山舞龙活动的取消,正是由于文化主体没有参与组织管理舞龙活动的决策,而是由政府独自管理,要举办还是取消都由政府说了算。不仅是舞龙运动,郁山其他民俗文化都存在着相似的现象。因此政府需要实行信息公开制度,充分赋予民众权利,有效地参与当地社会管理,以各种形式让民众参与社会的管理体系,打造丰富多样的公众参与平台,引导文化主体参与对社会文化的管理和组织。

4) 唤醒民俗体育文化记忆,强化民俗体育文化认同。郁山舞龙文化象征着郁山民众的文化记忆,舞龙文化是一辈辈传承下来的,它具有特殊的文化意义。在某种意义上讲舞龙文化若唤醒当地民众的文化记忆,可加强各族民众的相互认同,民众情感得以凝聚,促进当地社会和谐发展,也可促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文章引用

梁永琳,张国栋. 重庆郁山舞龙文化的现代变迁研究
Research on the Modern Changes of Yushan Dragon Dance Culture in Chongqing[J]. 体育科学进展, 2019, 07(03): 87-96. https://doi.org/10.12677/APS.2019.7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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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NOTES

    *通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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