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危机,如大学质量的下降,独立性的降低,资金的缺乏等等,其实质是大学理念的危机。回归大学自我,揭示大学理念和重构大学功能成为必须。本文在界定了何谓大学理念和功能的基础上,通过三个方面对此进行了论述:一是寻找并确定了大学理念的基点——知识(高深学问);二是以生活世界理论为视角阐述了知识、大学与国家、社会、生活世界之间的关系;三是在前面研究基础上,最终揭示了大学理念的本质和重构了大学功能,并指出大学理念只能以生活世界为基,而国家和社会系统则赋予了大学功能,大学理念决定大学功能。 Among the crises of the university such as the decline of quality, loss of the independency, less of the money, the crisis of the idea of a university is the essence. So return of the university is essential including exposing the idea of the university and reconstructing the functions of the university. The article defines the idea and function of the university, and then demonstrates it in three aspects: first, seeking and making sure that knowledge is the point to understand the idea of university; secondly, clear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knowledge, university and the state, society, life-world; at last, on the research above, the idea of the university is explored and the functions of the university reconstructed. The article points out that the idea of the university roots in life world and that the state and society put the functions of the university. The idea of the university decides on the functions of the university.
近年来,随着大学教学、科研与社会服务三大职能的不断凸显,大学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已经或正在成为社会发展的动力中心。但与此相伴随的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世界范围内的高等教育处在危机之中,并且有的学者把财政危机、质量危机和道德危机看成是当代高等教育发展中的三大危机。在我国创建世界一流大学、高校扩招、大学城兴建泛滥等背景下,中国大学面临着更为严峻的困境。面临如此多的危机和困境,我们该如何作为呢?
2011年4月24日,胡锦涛主席在清华大学百年校庆上对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提出了四点要求: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必须大力提升人才培养水平;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必须大力增强科学研究能力;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必须大力服务经济社会发展;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必须大力推进文化传承创新。从讲话中,我们可以发现两个事实:一是胡主席认为提高高等教育质量是大学的责任和使命;二是胡主席认为提高高等教育质量除了需要发挥大学的传统三项功能外,还需要第四项功能——文化的传承创新。
面对大学的危机和困境,胡主席认为传统的大学三大功能已不能完全适应社会的发展,开启了功能重构的序曲。而我认为根据国家、社会和生活世界的发展而不断地补充和更新大学功能是必然的(大学功能发展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点),但更应该清醒的认识到,在日益功利化和世俗化的今天,“补充和更新大学功能”不能是随意的、盲目的、功利的,而应该立足于稳定的根基,这个根基就是大学的理念。韩延明博士在《大学理念论纲》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都只是浅层次的危机,真正深层次的、攸关大学兴衰存亡的危机,是大学理念的危机。”因此,回归大学自我,揭示大学的理念和重构大学的功能迫在眉睫。
在揭示大学理念和重构大学功能之前,首先需要对何谓大学理念和功能进行界定。
大学是一个独特的场所,这里作如下界定:
第一,大学是一个学者的社团。这里大学作为学者社团是“由教师和学生共同组成的探索学问、追求真理的社团”[
理念是一个哲学术语,关于理念的分析,我比较同意黑格尔的看法,即“理念是自在自为的真理,概念和客观性的绝对统一”[
关于大学功能比较好理解。功能是指事物或方法所发挥的作用,也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能力。顾名思义,大学的功能即是指大学所应发挥的作用,也就是说明能做什么的问题。
大学理念虽然与预期的结果有关,但却不等于具体的目的;虽然与过程的设计有关,但却不等于具体的方案;它应该是有关大学目的、大学功能、大学设计等这些大学主张背后所蕴藏的某种出发点的关注。“这个出发点不是引发大学做某种特殊发展并随时空而变迁的刺激,而应该是维系大学之所以存在的一种原子命题式的基点[
大学产生于知识。从历史来看,大学从产生之初就与知识密不可分。中世纪大学就是传授知识的场所。如果往前追溯,我们可以发现,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的阿基米德学院(可以被看作大学的前身)也是以知识传授和探讨为核心的机构。后来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变化,大学也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正如一些学者所说,它是人类最永久的机构,它身上体现出一种稳定的东西。“大学的存在时间超过了任何形式的政府,任何传统、法律的变革和科学思想,因为它们满足了人们的永恒的需要。在人类的种种创造中,没有任何东西比大学更经受得住漫长的吞没一切的时间历程的考验[
大学中的学者群体最终也是知识的体现者。知识是大学最基本的原子要素。一方面,大学最不可替代的两个要素是知识和学者(在这里包括均以知识为主要认识对象的学问者和学习者,泛指大学里的教师和学生),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要素,大学就失去了其所为的构成条件;而且,知识与学者互为“对象性存在物”,并形成“生存共同体”而彼此互依和互受。知识因学者而确证了知识的力量,学者因知识而表现了学者的价值。但另一方面,知识作为一种相对稳定的存在,是岁月变迁中行进的学者进行学术活动的共同源头;同时,知识又作为一种相对静态的存在,是学者进行变化万端的学术活动的重要基石。从一定角度和一定程度而言,知识是学者生命的一种表达,是学者使命的一种负载,甚至可以说,学者的命运蕴含在知识的命运里。这样综合起来看,就知识和学者两个要素而言,知识比学者更“原子化”。所以,知识应该成为论说大学理念的基点。
高等教育的逻辑起点——高深学问。大学作为高等教育的主要实施机构,不同于中小学,更不同于企业,必然要体现高等教育的逻辑起点——高深学问,而不是中小学基础知识,更不是利益至上的企业培训。正如布鲁贝克所说,大学就是传递深奥的知识、分析批判现存的知识并探索新的学问领域的机构[
大学是不断变化的,但大学又是人类历史上最悠久的机构(和基督教一样)。这说明大学具有某种稳定的东西。很明显,这与知识是分不开的。上面从静态的角度分析了大学与知识的关系,但这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动态地分析大学与知识的发展变化,如果大学与知识发展变化的逻辑或节奏一致,则更彻底的证明了大学与知识的密切关系。透过历史上大学的几次重大变化,我们来简单分析大学的发展与知识转型的关系。
中世纪时,教会势力控制大学,大学的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形式等等都受教会的影响。教会注重知识的解释和阐发,而不探寻新的知识。大学作为教师和学生的团体,其功能就是保存知识和传授知识。此时的知识大都是人文学科知识(神学、逻辑学等)和实践知识(法律和医学)。知识的性质和对待知识的态度决定了当时大学的性质——保存和传授知识的场所,重视教学而无视科研创新,知识的传承是大学的唯一。
中世纪末期,学者们逐渐突破神学的限制,探索新的知识领域。后来,自然学科知识不断的壮大起来,人文学科也有了新的发展。随着自然学科的逐渐壮大,她们在大学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科学研究成为大学的新的功能。1810年,洪堡在德国的柏林大学里实现了这个愿望,大学的发展从而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各个国家都开始仿效德国,教学和科研成为大学的两大功能。正是由于自然科学知识的发展,突破了以前知识的单一形态,导致了这次大学根本的变革。1862年美国赠地法案的颁布标志着大学社会服务功能的确立,而这也是伴随着自然科学知识(农业和机械工艺)的出现而形成的。
二十世纪中期以后,知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知识爆炸成为时髦的词语,不但知识的类别越来越多,知识的专门化越来越强,知识的数量也成几何级数增长,知识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越来越大,人类进入了知识经济时代。与此同时,大学也成为了知识经济社会的核心和细胞,大学已经从社会的边缘走向了社会的中心。而这个过程的实现是伴随着知识在社会中地位的确立而来的。大学因为知识的重要性成为了社会的骨架,大学也成为了知识的批发商和零售商。知识的性质也再次发生了变化,她从科学的殿堂走向了大众,也走向了世俗。
一切大学主张,无论它的形态表现和内容是什么,都必然围绕着知识,尤其是围绕着以高深学问为核心的知识而展开。在这里,知识存在状态主要表达为知识怎样存在[
当然,对大学自身以及大学与外部环境关系的认识是不统一的,历史上曾出现过三种认识,分别是:大学是象牙塔;大学是国家机器;大学是服务站。以往关于大学知识的存在状态的揭示主要考虑了三个因素:大学自身、国家和社会。造成三足鼎立、纷乱异常的大学理念形成的原因就在于,揭示大学知识存在状态的因素中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维度——生活世界,也正因为缺少生活世界的考量,所以一直以来我们无法全面彻底的揭示大学知识的存在状态,当然也就无法把握和理解大学的本质。回归生活世界的维度,全面的把握大学、国家、社会和生活世界的关系才是揭示大学本质的唯一路径。
3.2.1.1. “生活世界”的含义
“生活世界”是现象学中的重要概念。胡塞尔、哈贝马斯、海德格尔等都对生活世界进行过论述,但没有定论。鉴于本文论证的需要,综合了胡塞尔和哈贝马斯关于生活世界的观点,认为生活世界最基本的含义是指我们个人或各个社会团体生活于其中的现实而又具体的环境。如果进一步的分析,需要作如下界定:
第一,生活世界是一个非课题性的世界。这里的“非课题性”与“自然态度”有关,它是指我们在自然的观点中直向地面对现实世界,将现实世界的存在看作一个毋庸置疑的、不言自明的前提,不将它看作问题,不把它当课题来讨论。用胡塞尔的话来说,“生活世界是一个始终在先被给与的、始终在先存在着的有效世界,但这种有效不是出于某个意图、某个课题,不是根据某个目的。每个目的都以生活世界为前提,就连那种企图在科学真实性中认识生活世界的普遍目的也以生活世界为前提[
第二,生活世界是一个奠基性的世界。在这点上,生活世界的自然态度与客观科学的态度和哲学的反思态度得到区分,后面的两种态度都是在某种程度上将现实世界作为课题来探讨,但所有对生活世界的探讨都必须以生活世界本身的存在为前提。相对于胡塞尔的生活世界是一个奠基性的世界,哈贝马斯将生活世界称之为直接的可靠性和无疑的确然性的基础或意义基础,主张“先验意识应当在生活世界的实践中得到具体化[
3.2.1.2. 知识、大学理念与生活世界
从上面关于生活世界的论述中,我们知道,人类社会的一切产物都根源于生活世界。产生于中世纪的大学也不例外。生活世界的双重性(历史性和超越性)决定了生活世界中知识的逻辑——知识的传承和创新;而生活世界的双重性决定于人类存在的矛盾性——自在性(自然性)与自为性(自觉性)。
人类存在的矛盾性,根源于人类自身的存在方式。人类作为世界链条上的特定环节,是自在的活自然的存在,即同世界上其他存在物一样的自然而然的存在[
由人所构成的生活世界中,具有自在性和自为性的人是主体,这也就决定了生活世界的双重属性——历史性和超越性。马克思认为,生活世界是不断发展不断进步的,任一时代的生活世界总是前一个过程的结果,同时也作为下一个过程的开始,人类的生活世界“永远是未完成的存在”。生活世界的不断发展,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人的双重属性和人类存在的矛盾性。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来看,不管是经济、政治、文化、宗教、艺术(人们把握世界的不同方式)等等,知识是他们共同的核心,所以知识对生活世界的发展是最根本和关键的。人的目的和理想都必须在转化为知识的情况下通过实践才能完成,从而实现一个新的超越。
生活世界发展的关键在于知识。生活世界的逻辑(历史性和超越性)决定了“知识”的逻辑——知识的传承和创新。只有知识的传承,生活世界是静止的,死的;只有知识的创新,生活世界是无根的,也是不现实的。随着生活世界的发展(人类之初,知识传承和创新都是单个人的),知识的发展需要一种机构来承担,在漫长的岁月里,历史选择了大学。而且,大学也胜任了这个工作。弗莱克斯纳认为,大学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除了大学,在哪里能够产生理论,在哪里能够分析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在哪里能够理论联系事实,在哪里能够传授真理而不顾是否受到欢迎,在哪里能够培养探究和教授真理的人,在哪里根据我们的意愿改造世界的任务可以尽可能地赋予有意识、有目的和不考虑自身后果的思想者呢?人类的智慧至今尚未设计出任何可与大学相比的机构[
产生于生活世界的大学,理所当然地把知识作为自己的生命。知识的传承和创新成为了大学的理念,因为生活世界的非课题性、奠基性以及作为根源而存在,大学的理念具有了根本性。
社会、国家不但为大学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而且也影响了知识的具体形态,赋予了知识以社会、国家的属性,甚至左右着知识发展的方向、功能、目的等。社会、国家作为知识、大学存在的系统,对大学和知识的发展产生着重要影响。
关于社会、国家的概念,没有统一的认识。鉴于讨论问题的需要,我们确立了从国家、社会与生活世界的相互关系入手界定他们的概念。哈贝马斯在《交往行动理论》(1981)中提出了“系统世界”(system world)和“生活世界”(life world)的概念,并将其作为分析社会的基础。他认为,系统世界包括政治系统和经济系统两个方面,指的是社会运行的系统过程,人们在系统世界的行为受权力和金钱的支配。生活世界包括文化、社会和人格三方面的“解释性范式”,是由“文化传播和语言组织起来的解释性范式的贮存”[
最早对生活世界与国家和社会关系进行论述的是哈贝马斯。1986年,在海德堡大学建校600周年的时候,哈贝马斯发表了一篇以“大学的理念”为题的演讲。在这篇演讲里,他对生活世界和系统的区别进行了论述。童世骏先生认为,这里说的大学“理念”与大学“功能”的区别,大致上对应于哈贝马斯所说的“生活世界”与“系统”之间的区别。哈贝马斯把社会的现代化过程看作一个交往合理化过程,也就是与交往行动具有互补关系的生活世界的合理化过程——以文化、建制和人格为结构成分的生活世界的分化程度和反思程度的提高过程。与此同时,现代化过程也是以货币为媒介的市场经济系统和以权力为媒介的科层行政系统从以语言为媒介的生活世界分离出来,并日益膨胀的过程。现代社会的大学,处于生活世界和系统两方面的关系中。大学的建制一方面为大学成员提供活动规范,另一方面对全社会起示范或影响的作用。与此同时,大学还成为现代社会中文化的传递和更新、个体的教育和培养的场所。在这些意义上,大学是生活世界的一部分。同时,大学一方面受文化内部分化的影响,呈现出专业设置越来越多而杂的趋势,离作为大学理念内容之一的科学统一的理想越来越远;另一方面受行政系统、尤其是经济系统需要的压力,把重点越来越放在科学的技术应用价值上而不是科学的文化启蒙价值上,放在教育的训练生产技能的职能上而不是教育培养全面人格的职能上。作为“生活世界”中的一个“建制”,大学要体现她的“理念”;作为“系统”的一个“组织”,大学要实现她的“功能”。现代社会中的大学,就处于这样的两难之中。而且,面对这个两难,哈贝马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童世骏先生概括如下:“承认大学的功能,但也捍卫大学的理念……在哈贝马斯看来,现代大学所处的现代社会,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复杂性,对他的考察不能仅仅依靠日常生活世界的观察者的视角,而要借助于社会科学的观察者的视角。从社会科学的观察者的视角出发,大学确实从属于社会这个大系统,必须履行她在这个系统之中的功能,必须同其他功能发生互动。但社会不能仅仅从观察者的角度出发看成一个系统;文化的更新和传递、社会的整合、个体的培养,仍然只能发生在以日常语言为媒介的生活世界之中,而无法用行政的手段或市场的途径来代替[
在哈贝马斯的论述中,关于生活世界与国家和社会关系的论述也就是关于生活世界和系统关系的论述。透过他的分析,我们得出的最直接的结论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市场经济系统(社会)和科层行政系统(国家)都根源于生活世界;二是作为“生活世界”中的一个“建制”,大学要体现她的“理念”,同时作为“系统”的一个“组织”,大学也要实现她的“功能”。
结合前面的论述,我们对知识、大学与国家、社会和生活世界的认识就逐渐清晰了:生活世界的逻辑(历史性和超越性)决定了知识发展的逻辑(知识的传承和创新);生活世界作为知识产生和发展的根源决定了知识发展的整体方向(服务和引导生活世界);国家、社会与大学的关系决定了知识和大学发展的制约性,大学要实现她的功能;知识、大学与生活世界的关系作为最基本的关系也就决定了知识的传承和创新以及服务和引导生活世界成为了大学的理念,而知识、大学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也决定了大学的功能如科学研究、服务社会、培养人才、文化的传承和创新等等。
那么,大学理念和大学功能之间是什么关系呢?大学的理念决定大学的功能,大学的功能以大学的理念为依据,反映在大学与生活世界、国家和社会的关系上也就是大学的介入性和超然性。大学在处理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时,既需要植根于生活世界,如赵汀阳老师所说,为生活服务,朝向生活世界的整体方向发展,又不能无视社会和国家,需要介入社会和国家,同时,又要超然于社会和国家,面向生活世界。这就说明了大学既不是远离社会的“象牙塔”,又不是完全融入国家和社会的“知识的零售商”和“知识的批发商”。弗莱克斯纳所认为,大学是一个复杂的有机体,我们必须处理好它们之间的关系,在大学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上,他认为大学是“特定时代一般社会之内的东西,而不是组织之外的东西。它不是与世隔绝的东西,历史的东西,尽可能不屈从于某种新的力量和影响的东西。恰恰相反,它是……时代的表现,并对现在和将来都产生影响”[
至此,我们发现回归大学自我其实质就是坚守大学理念,明晰大学的存在状态,保持大学的品格和独立性。当然,解析和理清大学理念与大学功能之间的关系是大学回归自我的重要一步:大学理念决定大学功能;大学理念包括知识的传承和创新、引导和服务生活世界;大学功能包括培养人才、科学研究、服务社会以及文化的传承创新等等。
本文受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批准号:10SSXT125),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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